“也好。”如今的雲家不是往昔了,早不怵邵氏。雲麥也沒了以前面對邵氏時的卑躬屈膝,隨弟弟進門:“老四,青哥兒的親事真定了?”
“外頭都傳遍了,你們沒聽說?”雲禾也不瞞:“昨個淑英都去見過愈舒了。是娘有什麼打算,還是爹?”
雲麥苦笑:“自打你們分戶出來,爹也就青哥兒考學時來你這叨叨兩句,平時可不管事。”
“那就是娘,她又來什麼主意了?”
“邵家…”
“可別,”不等雲麥話講全,雲禾就直擺手:“我這廟小,供不起大佛。”邵家姑娘都萬人嫌了,他娘可真是個好奴僕。
雲崇青隨老師自書房出來:“三伯。”
“噯,”雲麥不自覺地將背在後的兩手放下:“上午課業忙完了?”誰能想到雲家還真出了個讀書人?
上月他去書齋給小孫子買書,遇著城東荀夫子了。以前這類眼高的可不會搭理他,現在是笑呵呵跟他嘮起蒙學授教。
去年鄉試放榜,三泉縣裡誰不說那老小子瞎了眼,文曲星送上門都不收。照他看,幸虧沒收,收了崇青不定能摘得榜首。
“是。”雲崇青綴在後走。分戶了,四房就搬離了三裡街。近臭遠香,這些年往來不密,少生許多爭端,他對老宅也平和了兩分。
飯後,父子坐馬車,隨雲麥往縣裡。
三裡街雲家宅地裡引入不少花草,這冬日裡尤以幾株紅梅最是醒目。四房雖搬走了,但雲潭院沒給出去,留了房人守著。東邊合頌院還是老樣子,只屋裡擺設要顯貴了些。
邵家兩太太肚裡存著事兒,也沒心思午睡,一直與齊彩蘭有一句沒一句地敘舊,等著人。
蒼老不少的齊氏又倒起了年輕時候的事:“那些年在府裡,這樣的天一早上咱們就得起。每逢初九發月錢的時候,那個高興勁兒跟過年似的。在角門那等著貨郎,買胭脂水粉,要那擔上有絹花,便不要錢一樣一朵一朵地往頭上贊。”
邵二太太聽不出她話裡的喜怨:“下人起身,主子也不遠了,都要晨昏定省,可沒得偷懶。”
“是啊,”齊氏嘆聲:“一轉眼,我都已經離府五十餘年了,這輩子…跟老夫人見不著幾回嘍。”傾身抓住邵二太太的手,“之前我那話是說真的,您若不嫌棄,就把菲娘嫁給崇青,如此也算是全了我與老夫人這世的情誼。”
“你是說真的,但作準嗎?”邵二太太倒是想拿那個庶孽來辱雲家小兒,可又怕弄巧成拙。如今邵家正遭難,萬不能再出岔子。
“我說的話還能不作準?”
“您是老封君了,說話當然作準。”邵大太太攔了一句:“但兒女親事上,還是要看緣分。”
齊氏冷下臉:“你們是怕老四不同…”
“老太太,三老爺請四老爺和十二爺來了。”通報的話音才落,精神頭飽滿的雲忠恆便領著兒孫掀門簾進了堂室:“兩位太太等你們許久了。”
邵大太太起身笑言:“倒也沒等很久。”看過雲禾,目光落於跟在後的年輕人身上。“幼時長得就好,大了更是相貌堂堂。”
雲禾拱禮:“大太太謬贊了。”
比起邵大太太的客氣,心裡堵得生疼的邵二太太,面上的笑就顯得牽強了,雙目看著雲禾、雲崇青父子,一點暖意都無。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齊氏坐在榻上拿著譜,慈笑著與雲禾說:“二太太教養的菲娘今年十四,與小十二年歲相當。我正求著二太太,你們就來了。”
雲忠恆沉臉,邵菲娘是個什麼東西,小婦養的能體面到哪?雲禾張嘴才要拒,就聞兒子道,“我不納妾。”
一句話四字,讓邵家兩太太面上都沒了笑。雲崇青拱手向主位:“祖母年事已高,活該安享晚年,就別操著兒孫的心了。”
如今這小孫子可不容隨意拿捏了,齊氏怏怏:“還不是為了你好,養在鎮上那個,也不知道清不清白了?”
“你要實在閑,就去小佛堂念念經。”若非怕出紕漏,傷了青哥兒的前程,他早送齊氏上路了。雲忠恆背在身後的手,盤著兩只油亮的胡桃核。這些年的嚴管,她竟還死性不改。
母親那句話怎麼說的?下人當家做主了,那擺起譜來比主子還會,說得當真是好。邵二太太壓著氣:“這次我們來是為賠不是。”腰背挺得直直的,談吐也不帶分毫歉意。
“府上管事想討好我,竟大膽妄為,指使北軻馮子屯村民欺辱溫家小姐兒,還拿府裡的名授意渭源縣縣令許東來不要多管閑事。我們也是馮子屯的村民鬧上門了才知曉。要不是離得遠,我定綁了那狗奴才隨你們發落。”
下人…都有這樣的本事了?別說雲崇青,就是齊氏聽了也覺荒唐。溫家姑娘被送去莊子上,悄默聲的,若非京裡來信,邵府怕是也不會知道。下人可不敢偷看主子的信件,再者,那姐兒即便是被送走了,人也是姓溫。
一個管事得有多大膽,才敢針對溫家姑娘?
邵家好日子過太久了,久到她們都只把自個當人。雲禾側過身,讓兒子去處理吧。
沒了遮擋,雲崇青與邵家兩太太直面,目光放肆地打量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