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能感覺到，衛子言或許是有些心理方面的病態，可到底是什麼他暫時還沒有了解到。葉歡怡不肯告訴他，衛子言也並不想說，他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依靠自己的猜測摸索排除。不過周維清昨天在帶衛子言回來的時候就想明白了，不論他有任何問題，病著或者健康，他都不在乎。
他只是想繼續守在他身邊，可以隨時隨地保護他，不再讓他受任何一絲委屈……
周維清依然保持著面向衛子言的姿勢，只是原本溫柔的目光漸漸黯淡幾分。他看著衛子言蒼白的臉，秀挺的鼻樑被光暈打出一小片陰影，眼瞼下投映出扇羽似的睫毛倒影，想象著那雙琥珀色溫柔似水的眸子裡該會盛滿多少哀傷。可衛子言此刻低著頭，他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阿言。”周維清伸出手來，試探性地去握衛子言的胳膊，他小心翼翼，怕嚇到他，也怕被他猛地甩開。還好，沒有，這一次衛子言沒有甩開他。
“如果你現在只想和我做朋友，那也沒關系。我尊重你的決定。只是……”周維清吸一口氣，隨著說出的一席話，眉心不自覺地蹙緊。“讓我陪在你身邊，好嗎？”
衛子言垂在陰影裡的眼神暗了又暗，表情如同一隻瀕臨幹死的魚，無可奈何的奮力翕動著嘴巴，渴望最後一點空氣，可等來的終將只會是死亡。
“做朋友，當然可以互相陪伴。”
衛子言在心裡狠狠唾棄自己的自私與無恥。他不想連累周維清，可又的確捨不得離開周維清。這樣模稜兩可耗著他，讓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卑劣小人。
周維清握著衛子言，握了好久好久，他想再說點什麼，可話到嘴邊又怕惹他厭煩，他想抱抱衛子言，這六年來，他一直都想再好好抱抱衛子言。
客廳裡擺著做裝飾的古董鐘鐺鐺敲了兩聲，把各懷心事的兩個人都拉回現實。周維清意識到已經五點了，這才心有不捨得慢慢松開手，重新拎起瓷壺給自己倒上茶，猛猛喝兩口才放下杯子。
衛子言看著他的一番舉動，目光不由閃了閃。他怎麼會不知道呢？周維清對自己的在意並不比自己對他的少。這樣複雜糾結的關系，是不能維持太久的……他不想傷害周維清。
“我約了五點半，我們現在過去。”
一路沒有遇到堵車，到達餐廳時間剛過五點二十五分。葉歡怡早就已經等在了周維清約好的位置，桌上一臺膝上型電腦，她依然在埋頭整理工作資料。
一頓便飯而已，偏是周維清要搞得這麼一本正經。
留在林州工作後的葉歡怡逐漸忙了起來，往年春節還會回湘北一起過年的，今年因為參與了院裡的幾個醫學專案，時間更緊張起來，導致春節也沒空回家。遠遠看到衛子言和周維清走過來，葉歡怡扣上電腦，起身向衛子言走過去。
一頭海藻般的長發隨著她走路的動作輕輕搖曳，走近了，她先是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衛子言一圈，緊接著便緊緊地一把抱住他。
衛子言身體微微一僵，隨後也慢慢地、緩緩地抬起胳膊，輕輕抱住葉歡怡。
“阿言，你又瘦了好多。”葉歡怡把埋在衛子言胸前的頭抬起來，已然淚眼婆娑。“你騙我，你根本就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衛子言沖她溫柔笑起來，輕輕揉一揉她柔軟的發，“接下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葉歡怡慢慢松開手，接過周維清遞過來的紙擦掉眼淚，秀麗白淨的面容依然帶著嗔怪的神色。她看一眼周維清，幾年不見，他更見成熟帥氣，一身休閑裝，身材管理做的不錯。
葉歡怡聲音拖著鼻音。“接下來有人看著你了，我再勉強相信一次。”
三個人陸續入座。
這個時間段餐廳還沒有正式進入忙碌節奏，提前訂好的菜很快開始陸續端上桌。三個人坐在一起，時不時葉歡怡詢問衛子言的工作，時不時一起說說高中生活的趣事。
這感覺讓衛子言熟悉又有一絲親切。曾幾何時，他們也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說說笑笑，揪著一道數學題來回拆解，抱著語文書搖頭晃腦的背誦古文，化學物理是最讓葉歡怡頭大的學科，每每解題解到崩潰，她甚至會氣得急出眼淚來。
這樣的好時光，在跨越六年之後竟然重新回到衛子言身邊。他恍惚著，目光靜靜落在葉歡怡面帶恬淡笑容的臉上，又默默注視著周維清。
如果時光能夠回到過去，衛子言真想重複無數遍這樣的場景——
自己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高中生，尚且沒有被生活一而再再二三地逼得失去招架之力。那時候他還健康，遇到事情可以從千頭萬緒中整理出條理。像做一道題，一點點拆解，一點點找到中心，再一步步解出最終答案。
一切都充滿希望，看到的都是美好的未來。
“阿言。”回別墅的路上，葉歡怡將頭輕輕靠在衛子言身上。
衛子言的目光瀏覽在車窗外，輕輕嗯一聲。
葉歡怡沒有再說話，她只是想叫叫他，聽到他回答，簡簡單單的嗯一聲，葉歡怡就很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