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不想答應,畢竟是非常時期,最好不要節外生枝。但一來,孤兒院的孩子們也常去港口打零工,賺些伙食費,不算太顯眼;二來麼,即便他反對,恐怕也無法讓明琪女士改變主意——這位孤兒院的管理者可不像他原本以為的那麼簡單。
“諾爾德,留下吃個午飯再走吧。”他柔聲往二樓徵詢,頭頂劃過悉悉索索的腳步,半才有回應:“不了。”
“我買了幾隻大星斑和龍蝦,可以帶回去給院裡的孩子們。”
樓上又頓了片刻,才低聲應了下來。
這孩子,還是對我保持著相當的警惕……維魯特隨手扯下帽子斗篷往衣架上一掛,順了順銀髮,大步走向廚房。
因為早已普及電能廚具,南島人從不用柴火爐,燒飯做補是簡單,就是一到雨溼氣大,總免不了有漏電風險——尤其是這種年久失修的老房子。
他把牛皮袋往水槽一扔,先從旁邊關著的雜物間裡拖出個木雕人偶,在窗前藤椅上擺端正。木偶人戴著長長卷發,穿著束腰長裙,絕對標準的貴婦打扮——這也就是他口中的“夫人”了。
在海上漂泊半生的船長,偶遇所愛,終於浪子回頭,決定安頓下來——從邏輯上,毫無漏洞可言。當然,這角色本該是給賽科爾準備的,奈何那子死也不從,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拿個木偶裝裝樣子。
維魯特正細心調整角度,確保沒人能看出破綻,蹬蹬腳步又從樓上躥了下來。回頭看去,諾爾德已提著個大銅壺,準備燒水做飯了。
傢伙穿著件不合身的舊夾克,套著短褲涼鞋,頭髮溼漉漉的,想來也沒帶雨具,臉上看不見表情,眼睛裡卻像燃著火,格外明亮。
孤兒少年早就做慣了家務,手腳麻利得讓人汗顏。他有心幫忙,卻連問也沒能問出口,就被連推帶搡趕出了廚房。
油膩膩的木門剛關上又被開啟,遞出來一杯清香熱茶,等他默默接過,又是“啪”的一聲輕響。
他聽著裡面鍋碗瓢盆一陣亂敲,哪好意思離開,只能端著茶靠在門邊,有一茬沒一茬地和那孩子聊了起來。
“這幾總是下雨,院裡的孩子們都還好嗎?”
“嗯……”
“有陌生人來訪嗎?”
“沒見過。”
“新年快到了,你們想不想來城裡參加慶典?”
“不了……”
少年的回答始終冷淡,維魯特也不在意,聞著魚香味漸漸飄來,想到那一大早就不知所蹤的傢伙,隨口一問:“你知道賽科爾去哪兒了嗎?”
“賽奇大哥回家去了。”
他去孤兒院做什麼?維魯特知道所謂“家”的含義,還想再問,裡面又冒出來一句:“明琪媽媽不讓我跟你多。”
“……”
只能等那傢伙回來,自己交代了……他口喝著茶,思緒轉來轉去,想著眼下的處境。
最迫在眉睫的,莫過於邪眼不知因何而起的殺意。這位新晉主祭對他和賽科爾的猝然發難,往嚴重裡,幾乎夠得上“反叛”一詞——新教派誕生以來,未有過如此記錄。
利劍似乎就懸在頭頂,但維魯特並不擔心。新年祭近在眼前,不管r國京城裡局面如何,作為教派首腦,老師必定要提前趕回參與慶典。屆時,一切緊張氛圍,即如煙雲消散——只需,在此多等幾。
相比而言,更讓他寢食難安的,卻只是一封薄薄的信件。
這封信來自於洛維娜女士的管家——那位在漁村“偶遇”的老人,分別之際突然塞過來的貝殼。上面沒有任何寒暄之語,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名,還有一段讓他毛骨悚然的,關於某個“秘密實驗”的恐怖記錄。
這的,是神力藥劑實驗嗎?他無法確定信中所言到底有幾分真相,但至少,那艘海底鉅艦上如殭屍般的血衣怪人是他親眼所見。以光輝理想為名的藥劑開發,其下隱藏的一切,顯然並非如老師描述的那般簡單……
午飯很快準備停當,影刺客卻遲遲未歸。兩熱之不及,趁熱草草用了飯。
賽科爾平時就算偷偷出門,至少也會留資訊個大概去向。維魯特總覺不對勁,想了又想,打算以送魚的名義,親自去孤兒院一趟。諾爾德倒沒反對,或許是拿人手短,又或許,因為明琪女士壓根就沒叮囑過。
為掩人耳目,兩人分著前後離開樓,在大道拐角處匯合,直奔東山頂上樹林深處的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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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嶇,再加雨水澆灌,泥濘溼滑,走得頗為費力。
維魯特拎著沉沉皮袋跟在諾爾德身後,深一腳淺一腳,抵達孤兒院那幢長方主樓時,渾身都林間滴水浸透了。
樓前立著個女子,穿著樸素的藍花裙,繫著麻布方巾,正在屋簷下翹首以待,似乎早就知道他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