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朝陽不捨地揮揮手告別,“好的,班長再見,路上小心點嗷,在連裡等著我回來吧。”
“嗯,你也趕緊回去吧,外邊冷。”史今叮囑道。
等史今回去的時候許三多還站在那裡,認真地看了好幾眼史今的身後,確認許朝陽沒跟過來之後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再小心翼翼地湊上前,怯生生的發問,“班長,剛才那是你媳婦嗎?”
這一問嚇得史今差點腳底打滑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一下子尷尬地漲紅了臉,驚恐地回頭張望,確定沒人後,連忙解釋,“瞎說什麼,我們是戰友,一個連裡的戰友。如果你加入我們鋼七連了,就能經常看見她了。”
許三多呆呆地點了點頭,“哦,好的班長。”
史今望著許三多的表現苦笑,內心長嘆口氣後開始嚴肅的教育他,“許三多,你給我記住了,以後千萬別亂說這種話,女同志的名譽非常重要。如果有人聽了你的話引起了什麼閑言碎語,後果可是很嚴重的,你明不明白。”
許三多又懵懂地點了點頭。
史今向著許三多的懵懂屈服了,無奈地揮了揮手,說道:“行了,別發呆了,趕緊跟著隊伍去火車站,準備出發了。
許三多很聽許朝陽的話,認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家鄉,他的目光一遍遍地掃過家鄉的每一寸土地,那熟悉的山川、田野、溪流,他都想要深深地烙印在心底。用來支撐他度過這即將迎來的兩年的漂泊之旅。
但他卻忘了再多看幾眼他爸,他的家人。
今天的許百順和平日裡不同了,嘴裡的罵罵咧咧更多的是對許三多的關心,是語重心長的教導。今天的他第一次會為因為他這個龜兒子的即將遠去,而蹲在地上不停抹著眼淚;也是第一次使勁的將他抱在懷裡,像是要把他抱成兩節。
許三多忽然發現爸原來和家鄉一樣是要走時才覺得依戀的,但他像父親一樣拙於表達想法,就像來招兵那天一樣,忘了該怎麼說。
許百順口裡的三多從龜兒子變成了兒子,卻不知道有沒有他有沒有聽見三多那聲哽咽的“爸”。
冰冷的火車將許三多強制帶離,他能做的只有放聲哭泣。可是火車可不管車內人們到底是悲傷、無奈還是期許,就吭哧吭哧地向著目的地進發。
等許三多被從未聽過的震動聲驚醒後,沒過多久車搖晃著在減速,已經駛進了站裡,他也算正式踏入部隊了。
或許是因為火車裡人太多了,三多搶氧氣搶不過其他人,所以他腦子裡空空的,沒跟著其他人像史今一樣畫葫蘆地做著,只在不停思考那怪聲到底是什麼。
幾個腳步聲近在咫尺,車門轟的一下被從外邊拉開,外面袒露給這個小佇列的是廣闊到能投射白雲陰影的一片草原,近處的連長高城正在和指導員洪興國互相致禮,這都是以後將領導這隊新兵的人,更近處是站臺上一輛正在原地轉向的主戰坦克,它離得並不是那麼近,可近六米長的一〇五炮管轉動著,看上去幾乎要從車門外杵進來。
整個站臺上都似乎被這些殺氣騰騰的家夥佔據。
新兵震驚,車門邊正對著炮筒子的許三多反應最快,他舉手過頂,下意識地對著這鋼鐵巨物做出了一個類似投降的姿勢。
為什麼說是類似投降的一個姿勢呢,因為許三多原本是想將兩隻手都伸出來的。但左手伸出後又迅速縮了回去,緊緊地捏住褲子,只將右手高舉在頭前,盡量將自己的臉遮住。也不知道是在期許這炮筒子可以因此看不見他,還是覺得這樣能讓自己看不見炮筒,就可以自欺欺人了。反正活脫脫一個窩窩囊囊、畏畏縮縮的害怕模樣。
這一刻的時間因許三多而靜止,車上車下,新兵老兵,戰鬥部隊後勤人員都因他的動作而震驚了。
但這樣的動作直接給裝甲之虎高城惹毛了,就連老好人史今都生了氣,幾近兇狠地將許三多的手打了下來。
高城大步向車門前走過來吼道:“那個兵幹什麼?扮中央軍嗎?你以為你很幽默?”
高城覺得不大對,因為他根本是在對著許三多的膝蓋訓話。他朝許三多命令道:“你,給我下來!”許三多慌慌張張跳下來,險些砸在高城的身上。
高城更火了,他對著許三多就怒吼,開始嚴厲批評。讓許三多才來軍營的第一天還沒接受美好,就先迎來了怒火的洗禮。
其實許三多當時真的害怕了,那種恐懼讓他會想起被同村的成才狗黨毆打欺負的情形,肌肉記憶讓他一下子就想做出投降的動作。
可是他的左手之前是插在褲子口袋裡的,一直緊握著許朝陽送給他的那塊巧克力。這塊巧克力他寶貴的很,所以除了史今誰也不知道,尤其是成才。他想伸出手,可又怕把巧克力帶出來、掉到地上了。
所以他的手伸出來了又回去,只緊緊地捏住巧克力,捏住褲子,讓自己盡量不再那麼害怕。
其實新兵連也很累,加上第一次出遠門來到陌生的環境,許三多的內心也不好受,就跟飯裡加多了鹽一樣。可是他家裡窮,再鹹再苦的飯他都不能浪費,只能哽著脖梗嚥下去。
最後許三多躲著其他人拆開了那塊巧克力,可惜這塊被他精心呵護的巧克力反而被他弄化掉了。
他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口,卻並未嘗到想象中的甜蜜,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苦澀。許三多還以為這個跟糖一樣呢,怎麼越高階的玩意兒,反而越不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