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真死。”
範竹翊譏諷:“那你如今,是鬼?”
沈諳唇角淡笑,緩緩睜開眼睛,在沒有半點光亮的空間裡看向聲音來源處:“我這活得還不如鬼呢,不是麼。幼年便身中百毒,落一身病根。親孃在我面前被人強灌毒藥,七竅流血,我眼睜睜看著她痛苦的在掙扎,蜷縮而亡。一年後,我又被人將雙手按在沸水裡,燙成一雙枯槁。而我這病,若是不咳,我便不咳。若是一咳,我十日十夜停不下,次次咯血,連話都說不出來。師父,你說我這半生,與鬼可有差異?”
“此乃你沈家門宅恩怨,你尋你該尋的仇去!”
“那你收我為徒的目的呢?”沈諳微笑,“真是因為你師父心明居士是我母親的姑父嗎?還有我的兩個表妹,你收她們,僅僅也是看在心明居士的面子上?”
範竹翊眉目一沉,冷冷看著他。
沈諳笑著道:“收我為徒吶,因為我身中百毒而不死,你興味頗濃,且還愚蠢,非要覺得我百毒不侵。你還記得你曾經抓了一條蛇來咬我,再將我救活之事麼?我醒後所見,是你面露失望,要一臉遺憾地問我,在我母親所養得蛇中,哪條咬我,我最不痛。”
“而我那兩個表妹,因她們孃親出事,投靠我母親,我母親嫌累贅,同你抱怨一句,你卻就收走了。結果呢,她們一個慘死在馬匪賊窟,一個因你想攀交太史局,被你送給孔監正孔澤風做女兒,頂替他親女兒進宮,當了一名殘守冷宮的妃嬪。這些,也算是沈家門庭恩怨?”
範竹翊寒聲道:“所以喊了我十年師父,你心裡一直都記著仇?”
“我哪有想著記仇呢,這不,是你非要我說話的。”
說著,沈諳又輕輕笑了下:“就我這行將就木之身,記不記仇,早已無謂。偏我這一身病,一身傷,臨了,還被人在我臉上劃了一刀,揚言要毀掉我的容貌呢。我這從頭至尾,沒有一處好的了。”
“你的臉被人劃了?”範竹翊訝異。
今日幾番,範竹翊未曾細看,且沈諳長髮柔順垂落著,擋去不少視線。
“阿梨所為。”沈諳淡笑。
高舟聞言,悄然看向沈冽,試圖觀察他的眉眼神情可有變化。
沒有。
從始至終,沈冽的眉眼都淡漠清冷,黑眸深不見底,卻又平靜如水。
“她為何劃你的臉?”範竹翊道。
“想劃就劃,”沈諳笑道,“她有權有勢,身手了得,受盡萬千寵愛與追捧,氣焰自然也較尋常姑娘囂張幾分,有何稀奇。”
“呵,”範竹翊嗤聲,“她的確不是個東西。”
“師父也栽在了她手裡。”
“你又為何淪作階下囚?”
“哈哈,哈哈哈……”沈諳笑聲變朗。
“你笑什麼?”
“沒什麼,咳咳,哈哈哈……咳咳咳咳咳!”沈諳忽然開始劇烈咳嗽。
範竹翊並沒有要上去替他看病的意思,就這樣冷冷看著他。
沈諳越咳越兇,忽聽得一聲很輕的乾嘔,而後,空氣裡傳來濃濃的腥氣。
“你又吐血了。”範竹翊淡淡說道。
沈諳摸出懷中手帕捂著嘴巴,努力想控制,偏控制不住。
饒是如此,他依然還想笑,邊笑邊咳。
高舟沉了一口氣,看向不遠處的一個士兵,眼神示意。
士兵領命,轉身離開。
沒多久,士兵端著水和藥回來,開啟牆上的機關,邁入門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