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良圃嘆道:“如今瑤兒生的兒子給皇後養著,咱們自該跟梅家設法親近親近才是。”
許夫人不是沒打過這樣的主意,可梅皇後孃家雖自今上登基之後就遷來了京城,卻是承恩侯府,其門第之高,哪裡是許良圃一個寒門出身的五品翰林能巴得上的?且承恩侯本人又不喜交際,一家子都不怎麼出門,便是想來個偶遇或怎樣的,都找不到機會。
許良圃深覺妻子不開竅,道:“承恩公府姓梅,梅大儒也姓梅。”這不都是一家子嗎?
許夫人這才聽明白丈夫的意思,道:“既這樣,老爺也在翰林院,正好與梅家大公子親近才是。”
許良圃頓時臉上就有些掛不住,道:“梅大公子忙著修書,哪裡有時間呢。且他不愛應酬,翰林院裡多少人想尋他說話,都挨不上……”
梅若明本就無心出仕,只是修書這事兒能有機會博覽天下群書,正投了他的脾氣。自他進了翰林院,那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天下書,什麼人情往來都不大答理的。
這倒不是說他脾氣不好。事實上,他雖有梅皇後這個族妹,卻從不以身份驕人的,對上對下皆是溫和以待,只是說到出去吃酒賞花之類,就一概推了。理由也十分充分:他本是舉人,皇上覺得他於修書有些個用處,才給了他這個官身,若是把心思用在別處,豈不是辜負聖恩?若說吃酒賞花,且等他修完了書,辭去了這官身,自當奉陪。
這話說得真是冠冕堂皇,任誰也挑不出點毛病來。且梅若明只是不去應酬,並不驕人,有時諸人向他請教些學問,他也都一一地細說分明,因此除了個把心眼窄的背後說他幾句,但凡是明白道理的,都肯與他交好。
尤其這話後頭還傳到了皇帝那裡,皇帝特特地誇贊了幾句,還賞了一套禦制的筆墨。並還贊梅大儒家風好,說是等著明年梅若堅春闈得中,“再為朝廷添一人才”呢。
皇帝都說了這話了,只要梅若堅不掉鏈子,那前程還愁什麼呢?
“那還是前幾個月,如今梅家這幼子又中瞭解元——”許良圃說到這個新解元,簡直眼饞得了不得。說起來梅家幼子梅若辰跟他的兒子許瑾一般年紀,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哪。
總之,梅大儒這一家,如今簡直比承恩侯府都紅火,偏這一家子也是深居簡出的,一樣的難巴結。
許夫人聽了這些,心下不由擔憂:“這,這如何是好?”丈夫說了半天,根本就結交不到,豈不是白說?
許良圃微微皺眉:“你怎的還未想到,沈家與梅大儒卻是有交情的。”
許夫人聽見沈家,也得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丈夫說的是什麼:“沈家?”
“可不是。”許良圃嘆道,“梅大儒因在江浙教授倭語,才被皇上稱贊忠心為國,提拔起來的。當初,還是沈家邀請了他去的呢。咱們跟沈家,到底也是姻親……”
許夫人難以置信地道:“可沈家不是招皇上忌諱……”
“噓——”許良圃擺手示意妻子不可高聲,看屋裡的丫鬟早都被打發了下去,才低聲道,“以前都說皇上忌諱沈家在西北勢力,才將他們調到江浙去。可如今看來,未必是那麼回事。再說,就算是那樣,如今江浙可又是沈家的天下了。你大約還不曉得,江浙那邊又送了戰報來,說是倭人劫持袁家次子為質,欲偷襲海寧,製造民亂沖擊杭州城,結果被沈家大郎發現,反倒斬首了二百名倭寇。”
許夫人聽得暈乎乎的:“不是說袁家父子三人都戰死了嗎?”
許良圃嘆道:“你也想想,倭人偷襲海寧什麼的,拿著袁家次子有什麼用呢?罷了,這裡頭的事你大約想不清楚,倒也不必深想,只這麼一聽就是了。”事涉太後母家,要搞那麼清楚做什麼呢?袁家一門英烈,豈不比什麼勾結外賊好聽嗎?
“總之袁家次子已經是死了,沈家這會兒算是握住整個江浙了。”說不得還捏了袁傢什麼把柄呢,“依我看,或許之前大家都是看錯了,皇上把沈家弄到江浙,說不得就是驅虎吞狼呢。”
事到如今,許良圃也不由得有些後悔,當初不該對沈家那般輕慢的。當然,如今女兒在宮裡生了皇長子,自是前途無量,可若早知沈家今時之功,當時該好生給次女備一份兒嫁妝,正正經經嫁去沈家,且婚後還該多與沈家來往著些才好……
當然,如今後悔也沒什麼用了,但畢竟跟沈家的姻親關系還在,重新走動起來也不是不行啊。許良圃今兒跟許夫人提這事兒,就是這麼打算的:“眼看要過年了,也打點些年禮送過去。聽說,倭人偷襲海寧,碧姐兒正跟著沈姑爺去觀潮,也撞上了。”既撞上了,肯定是要受些驚嚇的,孃家關切一二,不也是情理之中嗎?
許夫人聽見“沈姑爺”三字,就覺得胸口堵得慌。從前那些事兒她可還都沒忘記呢,那會兒為了不影響許瑤入選,硬是不讓許碧回門,如今這又要去親近,她實在是拉不下臉皮來啊。
可是丈夫的話卻又是在理的。眼看著太後的孃家不成,皇後的孃家倒起來了,就為了許瑤的前程也要想法子巴結啊。許夫人揉揉胸口,就去準備給許碧的年禮了。許良圃的意思她明白,於是禮物之外,還寫了封信,信裡當然提了提梅大儒家的事兒,就預備著倘若沈家託許家下人給梅大儒捎點什麼東西,這不就有藉口登門拜訪了麼?
東西到江浙的時候,才是十月裡呢。許碧聽說是許家來送年禮,簡直是嚇了一跳:“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進來傳話的是知晴,一聽許碧這話就笑了出來:“少奶奶說的可不就是呢,奴婢在二門上見著陳媽媽,只當自己看花了眼。”許夫人姓陳,這陳媽媽就是她的陪房,是個心腹了。許夫人使她跑一趟,可見重視。
孃家派人來,許碧也不能不見,遂整整衣裳,就往花廳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