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滿朝文武,乃至整個恭親王府的人,都不敢和容哲修提這個“棋”字。所幸,明恆和五月,壓根不去學下棋,才僥倖逃過一劫。
蘇厚德被容哲修纏得沒辦法,只要不下棋,什麼都由著他說了算。
再加上十五將至,容盈舊疾將發,確實不該上路,否則出了亂子,他這個御史中丞也算是闖了大禍。但容盈身為恭親王,總是與側王妃分居,而跟著林慕白跑,算哪門子的事?
蘇厚德有心要管,奈何容哲修死纏不放,也是頭疼得很。
這混世魔王,真是夠混賬的。
只不過,丹陽城出了一件怪事。
知府失蹤了。
從紅綃下葬之後,便沒人再見過劉慎行的行蹤。林慕白知道,他一定在那!除了那,估計再也找不到讓他心安的地方了。然則有些話,她覺得有必要再說清楚,不能讓所有的事,都教紅綃一人承擔。
這對紅綃來說,是不公平的。
雖然,紅綃是自願。
林慕白讓暗香準備了香燭元寶,容盈還是跟著不放,也只好帶著一起去。五月親自驅車,也不敢教任何人跟著。
到了紅綃墓前,如意是第一個下車的。身子剛剛好些的她,一見漫天翻飛的冥幣,險些腿軟,所幸被暗香一把扶住。跌跌撞撞,如意伏跪在紅綃墓前,淚如雨下。
墳冢處,靠著一個滿臉鬍渣的男子。暗香看了一眼林慕白,這不就是失蹤的劉慎行,劉知府嗎?到底,他是動了心的。
只可惜所有的情感,都被自己所謂的承諾和驕傲,給撕碎了。
暗香將元寶蠟燭提到一旁,交給如意手中,底下是一冊四書五經,是林慕白特意帶來的。林慕白接過四書五經,緩步走到劉慎行跟前。滿地的酒瓶子,想來這些日子,他備受煎熬。
深吸一口氣,林慕白看了一眼容盈,卻見他只是盯著地上酒瓶,一動不動,彷彿想起了什麼。
“其實紅綃一點都不喜歡四書五經,想來是你喜歡吧!”林慕白握著四書五經,“這一冊四書五經是從紅綃的房間拿來的,裡面很多書頁都是嶄新的,可見她很少去翻閱。她喜歡你,不止一次的說過,她愛你。其實她要的不多,如果你當初肯帶她走,也許今時今日就不是這樣的局面。”
“你所謂的功名利祿,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勝過她的命?我不知道,你是抱著怎樣的心思,看著她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你知道她會殺人,可你不但沒有阻止,反而時不時的幫著她殺人。她攬了所有罪,你滿意了嗎?她護住了所有,她想保護的人。可為什麼,沒有人去護著她呢?難道她就該死?她的命,就那麼卑賤嗎?青樓女子又怎樣,她對你的心是真的。”
劉慎行笑了,笑得淚眼朦朧,“是她太蠢,真的蠢得無可救藥。我早就說過,我這輩子除了蓮娘,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可她還是要一頭撞進來。撞得頭破血流也不肯回頭!我已經做到了無情,她怎麼就不明白呢?”
“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那麼你現在,又算什麼?”林慕白嗤笑,聲音哽咽,“算是自我懲罰嗎?你這樣做給誰看?紅綃看不見,她死了,死了你懂不懂?萬箭穿身,有多疼,你懂嗎?”
“那萬箭穿心有多疼,你懂嗎?”劉慎行問。
林慕白忍住眼眶裡洶湧的淚,當著劉慎行的面,將四書五經投入了火盆,與那些冥幣一起灰飛煙滅。有些東西,沒了就是沒了,錯過了就再也回不來。
“紅綃說的那個故事,就是你口中的蓮娘吧!”林慕白笑得悲涼,“她不但是為自己報仇,也是在替你解開心結,不是嗎?”
劉慎行笑了,笑得淚流滿面,終歸沒了話語。
“女人要的,不是替代,而是無可取代。”林慕白長嘆一聲,望著被風吹得漫天飛舞的雪白色冥幣,記憶裡那個紅衣女子,又在翩翩起舞,那般的美豔絕倫,世所無雙,“她生了病,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她想為你做點事。也為你們之間,做個決斷。為此,她才會籌謀殺人。這期間,哪怕你給予一點點的溫柔,攔阻她,她都不可能走上不歸路。”
“其實你什麼都知道,放任自己的女人為你殺人,滋味如何?”林慕白問得很輕,也很疼,“她沒有虧欠任何人,是你們所有人都虧欠了她。她愛你,所以她願意為了你死。可笑的是,你竟然也肯送她去死。”
語罷,林慕白一聲嘆息,“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責怪,畢竟是我捅破了最後的窗戶紙,親手送她上路的。但是劉慎行,你若真的有一點點悔悟,真的想彌補,她也給了你機會的。還記得她臨死前,對你說過什麼嗎?”
劉慎行握緊了手中的酒瓶。
“她說,做個好官。”林慕白望著如意和暗香,已然燒紙完畢,該走了,“希望你不會讓她最後的寄託也落空。”
如意哭得差點暈厥,所幸被暗香扶著。馬車搖搖晃晃的往城內趕去,暗香不解,“師父,你為何要對劉大人說最後那番話?他醉死在紅綃姑娘墳前,有什麼不好?”
林慕白垂眸,面色微涼,臉上沒有半點情緒波動,“紅綃是拼盡氣力,是為了他才說的那句話,你沒聽懂紅綃的意思嗎?”
“我知道!”如意聲音都哭啞了,“姑娘是為了給劉大人一個可以繼續執念下去的念頭,姑娘她實在是太愛劉大人了。”
風過,撩起車窗簾子,林慕白看見劉慎行跪在紅綃墓前,將酒瓶子裡的酒慢慢撒在墓碑前頭。那舉動,小心翼翼的。
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那個風華無限的紅衣女子,傾世妖嬈的衝著他笑,笑得讓人沉醉。
“你不是問我,何時能醉一場嗎?”他笑得淚眼模糊,“不是不醉,是不敢當著你的面醉去。因為我怕,怕有一天忘記了與蓮娘廝守的承諾,轉而喊了你的名字。如今我醉了那麼久,你可都看見了?問卿,滿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