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意料的是,喬斯並沒有生氣,反而感到了滿足,因為就在剛剛的片刻,就在他腦中無數沉澱的回憶被迫激蕩卷湧的時刻,喬斯反倒感到自己的“本我”沉入了一片難得的空白清淨之中,就如同靈魂在此刻飄離了這具可憎的肉體,回歸了那片沒有陰謀沒有憎恨也沒有詛咒的虛無之地。
雖然只是短短片刻後,他又落回了那片繁亂紛擾的人間,但至少在那一瞬間,他什麼都沒有想,什麼也不必想。
喬斯茫然回神,恍惚了一瞬後,竟笑了起來,接下來,他不但沒有後退,反而向前兩步,在傑西卡的身旁坐下。
這一刻,喬斯注意到這位傑西卡學妹的身旁還有兩個筆記本,一個似乎是日記一樣的東西,一個則扉頁沾血,似乎是工作記錄。
但對於這些可能含有重要資訊的物件,他的目光一掠而過,只專注地看著面前的傑西卡學妹,微微笑道:“學妹,我有什麼能幫助你的嗎?”
學妹話語紮心:“你稍稍站遠一些就算是幫助我了。”
喬斯也不生氣,反而溫和說道:“學妹,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的使徒力量,應該是靈魂方面的能力吧?而你想要做的,就是用這個能力操控倉庫裡的那個克拉姆,對嗎?”
“你知道?”傑西卡只是有瞬間驚訝,但很快理所當然地點頭,“也對,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會知道。”
也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如果是你,應該知道”這句話時,喬斯驀然心跳加速,臉上也好像有些發燙,就好像這句話時什麼特殊的、只存在於兩人之間的隱秘贊嘆。
但很快的,喬斯強迫自己回神,繼續說了下去:“是,我的確知道這個能力,而且我還知道你應該是想要透過這個能力操控克拉姆,或者倉庫外的這些怪物們……但很遺憾,學妹你的使徒能力雖然非常強大,但它也自有相應的制約,而在目前的情況下,它顯然無法顯露自己真正的威力。”
傑西卡目光微微一動:“哦?聽你的說法,難道你有解決的辦法?”
喬斯微笑道:“對於彌合使徒能力的破綻,我當然無法給予學妹你什麼直截了當的解決辦法,但如果只是解決目前的這個麻煩,那我想只要我們齊心協力,辦法總是會想到的,不是嗎?所以,如果學妹願意告訴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我們如今正在面對的東西是什麼,我想我一定能夠想出最好的辦法,與學妹你共同解決這個工廠裡的異變……學妹你覺得呢?”
喬斯的聲音溫和但卻堅定,糅合了他兩位養父身上最特殊醒目的特質。明明他口中說著誰都會說的大話,但卻偏偏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讓人對他感到信服,讓人由衷相信他是真的關心著眼下的一切,也是真的會為了幫助她阻止災難而不顧身份立場、為之殫精竭慮。
有人曾說,只要人心還有著偏見,那麼哪怕是世上最真誠的人來到他面前,對他說出一句世上最真誠的話,他也能從中挑出六個錯來。
傑西卡曾經認為這是正確的,因為單雙杆是人類自古以來的愛好,沒得改的。
但在這樣的一刻,傑西卡卻悄然改變了想法。
她開始認為,會說出這種話、會相信這句話的人,一定是因為他還沒有見過喬斯。
只要見過喬斯的人、只要是見過這雙黑潭一樣冷徹卻清亮堅定的眼睛的人,那麼無論他最初是如何心存偏見、心懷警惕,甚至是懷抱惡意,他都不會否認喬斯這一刻的真誠與熱忱。
——原來世上竟然真的有這種一種打動人心的、讓人無法拒絕的真誠。
別人不能,傑西卡也不能。
於是,在微微沉吟後,傑西卡側頭看向喬斯,道:“你應該不是生命之主的使徒吧?”
喬斯微微驚訝後,坦蕩道:“對,我不是。”
真誠的話語,真誠的目光,真誠的態度。
“你確定?”傑西卡點點頭,不等回答,又繼續說道,“那好,既然你不是,你也就有了知道真相的資格。”
她說著,神色平靜,毫無過度,也絲毫沒有給人以任何心理準備,就這樣若無其事地丟下了一個驚天炸彈!
“生命之主已經被汙染了。祂的權柄發生了可怕的扭曲,並且再也無法被教會遏制和隱瞞,現在的祂,已經開始向著你們口中的邪神無限趨近——而這,也正是你面前發生的這一切的真正理由與真相。”
這一瞬間,喬斯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