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吳三桂叛逆構亂,至今已有八年。隨著朝廷軍隊攻入昆明,吳世璠自殺,這場戰爭終於畫上句號。
戰亂頻繁,社會動盪,朝廷帑銀不繼,太皇太后帶頭厲行節儉,將奉銀都拿出賑濟災民,后妃見狀紛紛跟從。前朝後宮具是元氣大傷,而今兵戈乍戢,疆宇初平。玄燁決定詔赦天下。與此同時,大學士明珠奏請給太皇太后上徽號。誰知太皇太后卻堅持不願。
整整一月有餘,諸位大臣前往慈寧宮請奏數次,太皇太后依舊不允。這頭玄燁託了蘇麻拉姑姑幾次三番遊說,太皇太后方有鬆口之意。
這日清晨,玄燁急趨前往慈寧宮。太皇太后尚在休憩,玄燁便先在側殿等候,慈寧宮燈火不明,掌燈宮人忙取了蠟燭來添上,正添燈時,玄燁不經意看了她一眼,那宮人正巧對上玄燁雙眸,迅疾害羞低下頭趨步離去。
太皇太后醒來,看到玄燁在側,問道:“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玄燁自擇了靠近位置坐下道:“孫兒想念皇瑪嬤了。”
太皇太后搖頭笑道:“若真是如此,怎勞你一早便來。”太皇太后早將玄燁心思看透,玄燁無奈只得嘆氣道,“皇瑪嬤一日不肯接受徽號,孫兒只能日日來叨擾了。”
“自逆賊反叛於今已有八年。全賴皇帝焦心勞思、運奇制勝才得已將賊寇削平,使海內乂安。予不過深宮婦人,且不與外事。受此尊號,實在於心難安。①”
玄燁至今不敢忘,是太皇太后牽著他的手踏上乾清宮,亦是她一步一步教導玄燁做賢明之君,自小趨承皇瑪嬤教誨之下,才不致早失怙恃的玄燁誤入歧途。
此刻,在慈寧宮內的,不是一國之君與太皇太后,只是尋常家的祖孫,玄燁上前伏在太皇太后膝下道:“自八年前用兵以來,將士疲勞,生民困苦。當年帑銀不繼,若非皇瑪嬤節省下來賑濟災民,才幸得殲滅賊寇。這等功績,孫兒萬不敢宴然自處,孫兒惟願皇瑪嬤歡愉。皇瑪嬤且聽孫兒這一次好不好?”
太皇太后祥和笑道:“你若執意,便去安排罷。不過予也有一事所求,後宮裡的那些妃子們,雖長於深宮,但她們亦是同哀家節省了數年,不論多少,也是為平定三藩出了分力。你該是要賞的。”
玄燁歡喜點頭道:“皇瑪嬤說的是,該是如此。孫兒明日便讓禮部擬了旨來。”
玄燁又與太皇太后聊了許久,直至晌午時分才從慈寧宮出來。悠悠朝承乾宮方向走去。
這頭繹心取了茯苓粉做薄餅,清瑜一面品著茯苓餅,一面問向正在習字的清時:“我聽宮人說,昨日在絳雪軒溫妃斥責你了?她一貫如此做派,你也不必為了這等小事置氣。日後切莫再為逞一時口舌開罪於她。”
清時取了鎮紙壓小箋,沾毫側鋒,提筆臨書回道:“知道了阿姊,這不過小事罷了,我怎會與她置氣。說來也怪,昨日我偶然聽見溫妃談及承乾宮,不知她們又在打什麼主意。”
清瑜冷笑一聲道:“前幾日內務府才撥了幾名宮人在承乾宮,想必,承乾宮已有她們安排的人了。”
清時筆從中起,回筆至左頓腕,一瞬又收轉,才堪堪寫了個‘桃’字,繼而問道:“阿姊意思是她們安插眼線?”清瑜點頭指向窗外澆花宮人身影道,“這便是內務府撥過來的,你瞧她有什麼不同?”
清時偏首覷見那人並無異常,只得搖頭。清瑜解釋道:“她人自是無異,只她來歷怕是有異,歷來宮女往來排程,皆造冊在錄。昨日問詢,她們幾人都能應答如流,我本是不知的,聞得她曾衹應於延禧宮做灑掃,正巧閒問她一句,她竟不知延禧宮前何花最盛。”
“也許她真是不知呢?”
清瑜自顧輕笑道:“我與榮嬪私交甚密,豈會不知榮嬪最喜海棠,延禧宮前只植海棠。”
清時再次看向那宮人,疑問道:“阿姊既然知曉,又為何不尋個由頭將她逐出,反將她留在承乾宮,豈不是養虎為患?”清瑜眉眼微挑,“若我逐她離去,必會再添宮人,那時又得費神去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