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一 開學
北京的初秋很溫柔。天很藍，空氣宜人，風吹得很舒爽，陽光很溫暖。學校裡忽然變得熱鬧，湖裡的天鵝、草坪上的貓帶著過來者的姿態看向那些第一次路過各處的學妹學弟們，樹葉輕刷著來來往往的人影。
612的門被叩響，屋裡四個女孩聞聲抬頭，門開著，走廊裡正站著一個女生，頭發被低低地挽在腦後，身穿灰色長袖帽衫和深色牛仔褲，即便是寬松的穿著也能看出她高而瘦的身材。女生神情淡漠，清冷的目光分明是落在了屋內某個人的身上。
“你們好，我找莊夢窈。”她放下敲門的手，彎曲著修長的手指垂落在身側。
小莊在右側靠窗的床位，東西已經收拾完了，甚至剛剛還補過妝。在第一下敲門聲剛剛響起後，小莊就已經和天意交彙了視線，時常掛著淺淺微笑的唇角又向上勾了勾，在逆著光的位置，她精緻的長卷發周圍散發著柔和的金黃色。
“你來啦。”小莊從桌上抓起手袋和一頂灰色的鴨舌帽，站起身，“她是俞天意，我的高中同學。現在在工商二班，住我們樓下。”走到天意身邊後，用並攏五指的右手指向自己也才剛剛認識的室友們，“章曉昭、周卓，譚文冉。我室友。”
看著她們互相打過了招呼，小莊抬手到臉側擺了擺向自己的室友告別，“我倆約好了一起去吃個午飯。下午報告廳見啦。”
躲過步履匆匆的人和上上下下的行李，兩個人走出擁擠著新生們的宿舍大門。天意邊走邊掏出手機翻找存好的校園平面圖，小莊站在宿舍門口的第一級臺階上停下，按了按天意的肩膀，於是她也停下，轉身看向小莊。
“新帽子，在學校文創店買的，今天帶這個吧。”鴨舌帽扣在天意頭上，小莊微微曲腿，用手指撥開帽簷下的碎發，把它們弄整齊，長一點的被輕輕捋到天意的耳朵後面。她的頭發很軟也很順滑，託在小莊的指尖上輕若無物。
“那你挺快的，還有時間買帽子。”天意才笑了。她搖搖頭，抬手摸了摸帽頂，布料有些堅硬、粗糙的紋理傳遞到掌心。
小莊跳下那級臺階，仰頭向天意得意地笑，“我說了我今天會來很早的呀，”她們並排走在路邊成蔭的樹下，“選中這頂帽子準備付款的時候，學姐還沒準備好收錢，我等了他們兩分鐘才弄好的。”她一貫地說話很慢聲音很柔，每句話結束時輕輕地收尾，只是面對天意她的話會比其他時候更多些。校園裡人們的談笑聲模模糊糊的不間斷，小莊穿一雙低跟皮鞋，鞋跟落在路上“噠噠”地響。
“學姐也很驚訝。”天意看看手上的平面圖，看看道邊的路標，又轉頭看看身邊的女孩。
“是呢，”她點頭，又仰頭看向天意，抬了抬漂亮的眉毛，“你喜歡嗎？”
光總打在適當的位置。映在她光潔的面板上，窩在她彎彎的睫毛裡，照亮她深灰色的眼睛，託著她悅人的盈盈笑意，讓人沉溺般地想多看幾眼。
“我喜歡，”帽簷陰影下那雙丹鳳眼彎了彎，“謝謝你。”
俞天意和莊夢窈在高二那年認識。那年小莊從其他學校轉學到斯頓高中，就在天意隔壁班。
人人都說高二二班轉來個漂亮女孩，天意也聽說了，但沒打算像有些同學那樣去見一見，直到程滿端著手機來找她。
“姐，二班來了個新同學。”
“聽說了。”
“她叫莊夢窈，我見了，真漂亮。”他見天意不抬頭，把手機朝她那邊推了推。螢幕上照片裡的女孩正笑著和圍在身邊的同學說話，嘴唇柔軟地彎著，鼻樑很挺，濃密的睫毛翹著好看的弧度，眯起來的眼睛露出一點眼珠，顏色好像比黑色淺。
那個當下她就正在逆光的位置上，面板很白，穿學校酒紅色的西裝校服外套很合適，燙成好看波浪的頭發被高高地束起來，在光裡輕盈地流淌。
“你拍的？”天意盯著那張照片看——看她精緻漂亮的臉，看她想說什麼話，看她修長得恰好的脖頸，和耳後頸側同樣發著光的細軟的碎發……鮮豔、無法忽視的鮮豔的光芒。
“嗯！”
“人家允許了嗎？”她按下鎖屏，微皺了眉頭。奇異的、從未有過的感覺，一片灰白感受裡突然綻放出來的鮮豔——也許是好奇，也可能是感興趣，對剛剛照片裡那個陌生的漂亮女孩。
“哎呀我又不會發出去。”程滿訕訕地收回手機，靠近天意又壓低聲音，“姐，我準備好了，我要追她。”
收到天意一聲冷笑。
“一定是真愛，你信我。我要努力訓練認真學習，保護好她，我會讓她成為最幸福的人。”他攥緊雙手捶在桌面上，那雙常年訓練參與對抗的手比起同齡人的手粗糙些，小臂上青筋和血管都明顯。
天意剮了他一眼。
“嘿嘿，當然了姐，我還是首要保護你。”程滿抬手抓了抓頭發。但在那常年修剪得極短的平頭上，他大概只能抓了一把空。“所以啊，你有空去和她交交朋友呢？我就可以一下保護你們兩個，什麼都不耽誤……”
不知道程滿那雙打拳的手怎麼能拍出這麼好看的照片，明明平時就連拍棵樹、拍條小狗都是糊的，拍朵鮮花像舊塑膠，拍的河面像抹布。也許是他的手機攝像頭大發慈悲，還是說，那女孩就那麼漂亮得神奇……好多奇怪的想法，天意看向窗外，藍天綠樹紅跑道，不壞，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似乎是笑著，那就是心情很好吧。
她想讓程滿把那張照片刪掉，又想讓他把照片傳一張給自己——沒有像這樣想法矛盾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有機會和她打個招呼吧，認識一下，也許可以像程滿說的那樣成為朋友。其他的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