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家的老屋離老謝家只有半里路,就在東門街的後巷,是從祖上傳下來的蓋瓦磚房,門鎖已被撬壞,前面兩間是柴房,當年還存有頗多柴禾,但早就被宵小之輩搬空。外面地巷子靜靜站著幾十名隨從,等待他回家緬懷過去。
透過正門後是天井,自來水管已經繡跡斑斑,伸手擰開,用力拍了幾下才噴出帶著鐵鏽的濁黃sè自來水。
水管邊石板上的青苔枯黃,腳輕輕的踩上去,苔蘚紛紛剝落,院落裡積了不少隨風飄蕩過來的紙片垃圾,屋簷下掛著一張漁網,還沾連幾縷結得很硬的水草,從前每年的冬至節氣前後,都會到老謝地魚塘捕魚,這個時候的魚肉最是肥美。
天井後是住屋,門框敦實厚重,加上銅皮大鎖,誰也撬不動,門框邊是殘破的chūn聯,牆壁上的石灰已經泛黃,如今再也沒誰會用白石灰粉刷外牆,牆腳下有荒草和野鼠洞,地上掉著一根發黴的竹竿,那是曾經用來晾曬衣服的。
滿目荒涼,一派悽然,謝如霜說:“我們小時候常跑到這裡來玩捉迷藏的遊戲,大家都很奇怪為什麼總是沒人,後來長大就不來了,這裡原來是你的家。”
廖學兵嘆息一聲,開啟泛起銅綠的門鎖,空氣流動,湧進屋內,吹起一陣灰塵,謝如霜不禁打了個噴嚏,摸索著在門外找到開關拉亮電燈,燈泡的介面已經有些老化黴變,但還是亮了,燈光一閃一閃的,電壓並不穩定。
一切都沒有變,木沙發、椅子、板凳、櫃子,沒有封閉好的東西已經被老鼠全都翻了出來,咬得亂七八糟,正廳向東的牆有一張供桌,上面兩個黑邊鏡框罩滿灰塵,鏡框前是一個香爐。
廖學兵用袖子把鏡框擦乾淨,放回原位,在桌子上找到一把線香分出五根,點上,插進香爐裡,然後對著父母遺像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再對謝如霜說:“過來,給爺爺姐姐上柱香。”
謝如霜依言照做。
廖學兵發發一陣子呆。走進側房原來自己居住的房間,床上都是乾硬的老鼠屎,到處鋪[**]灰塵,櫃子裡的棉被因儲藏不當而發黃。
書桌上還有當年練習書法的字帖和開叉的毛筆,玻璃下壓著一張相片,謝如霜拂開灰塵就近一看。是三個人在院子裡的合影,兩個男孩站旁邊,一個女孩站中間,依稀可以認出其中一個是廖學兵,臉很清秀,當年的他少了幾分滄桑,多了幾份朝氣。謝如霜問道:“旁邊這兩個人是誰啊?”
“那是我的哥哥和妹妹,也就是你大伯和姑姑。你大伯離家出走,把你姑姑也帶走了。”老廖輕描淡寫,不願多說以前的故事。梨花鎮是個男人至上的社會,廖家兄弟在外頭聲名顯著,他還有一個妹妹卻不太有人知道。
掏出鑰匙開了抽屜,裡面存著當年一些初戀情書和幾大本厚厚的rì記。突然想起蘇冰雲的話,找到其中一本慢慢地翻看。
原來以前還有那麼多事就忘記了。
十年前廖學兵只有十八歲,剛到中海市東亞大學讀書。
一九九七年九月六rì,星期六,晴。今天剛到中海,路上很不順利,錢包丟了,還有辛苦攢下的學費。剛下火車非常難熬,也沒找到學校接新生的車子。有個小女孩看我可憐給了我二十塊路費,她真大方,那個小女孩最多十四歲,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女孩。
九月二十rì,星期六,晴。班裡的同學都贊助了我不少錢交齊學費。(其實是他勒索學生拿到的保護費)特別去火車站附近轉了一圈,想把錢還給那個女孩,可是找了很久都沒找到。可能她不住在這裡。
十月四rì,星期二,yīn。今天我在玄武大街附近又碰到了那個女孩,她在車上,我沒能叫住她,大概二十塊錢的事她不放在心上。
十一月十七rì,星期一,多雲,晚上我碰到那個女孩,她被幾個人圍攻,我上去幫忙,還把她送到人多的地方,她好像不記得我了,我也不敢多說什麼,最難受的是忘記帶錢,沒把錢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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