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叔給道牧面前大碗滿上,隨後自己拎著酒罈一口氣喝盡,道牧見狀眉頭微皺,未猶豫退卻,兩手端碗,亦一口氣喝完碗中烈酒。
烈酒真烈,剛放下碗,頓感腹部有一團烈火在熊熊燃燒,渾身開始冒起熱氣,肉眼可見,連那煞白臉上也泛起許久不見的紅暈。
“嗝!”毫不含蓄打個酒嗝,酒香味混雜肉香沁鼻灌腦,兩眼閃爍異樣紅光,身體好似一下子恢復所有力氣,夾起肉就往嘴裡塞,不管燙不燙。
黑叔真是奇人,變戲法般,你一罈我一碗,你來我往,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二十人份的酒菜在兩人沉默不言間,橫掃而空。
酒足飯飽,黑暗已經再次統治大地,星海充斥夜幕,二人仰首賞月,安靜得讓人不自在。
“你想過今後打算嗎?”黑叔叼著一根魚骨漫不經心,鷹眼卻閃爍著星光,“如果沒有的話,那就按照我安排的活下去,活得一天是一天,正和你意,如何?”
道牧沉默不語,癱在座位上,渾身通紅,肉眼可見縷縷熱氣蒸騰而出,倒影星幕,他並不驚訝黑叔看出他的來歷,將自己白色頭髮和眉頭一同剃除,已經說明一切。
“嗯。”應這一聲好像耗盡了道牧所有力氣。
三年後。
道牧親手埋葬黑叔,應了黑叔的要求,將他燒成灰,高山、平地、裂谷分三處埋,且在他的骨灰上種三顆楓樹。
黑叔沒有其他親人,也沒有什麼朋友,埋葬黑叔的時候,唯有年邁的老掌櫃和小掌櫃夫婦以及更生的女嬰。
回到院子,坐在石桌前,大鍋咕嚕咕嚕沸騰,聽起來好像在哭泣一個老友死去。黑叔坐的位置依然整齊擺放碗筷,還有一罈酒。
道牧慵懶的靠在椅子上,一手撐著下巴,一手食指敲擊石桌,噠噠作響,目光卻斜視黑叔死前釘在他座位傍的黑色怪刃上。
黑色怪刃,似劍又似刀,遠看甚至像剪刀的一半,柄上彎出一道護手,細看又像自己曾在哪部古籍中看到的仙器。
道牧臉上露出自嘲,這不過是一把普通的屠刀,跟仙器哪兒粘得上邊。三年來,他看著這把刀在黑叔手中揮落一顆顆人頭,數都數不盡。
這哪是仙器,分明是魔器,收割人命的魔器屠刀。
想到這裡,冷酷的臉上浮現淡淡悲傷,三年歲月,不短不長,有血有肉的人面對木頭都會有感情,道牧面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說不悲慟是假的,他卻忘了該如何正常的表達自己的悲傷。
大鍋依舊咕嚕咕嚕沸騰,濃郁香氣撲鼻,肚子抗議起來,打斷他的思緒,大力搖動腦袋,撇開這些影響食慾的問題,風雲殘卷起來。
唉……
如同往常那般,酒後飯飽後,喜歡仰望星空,尋思更甚的生活哲學,企圖說服自己,無論是死,亦或生。
腦海中無限回放黑叔臨終前的話,“我受到刀的指引才出現在官道,救不救你是我個人選擇。我本該死了,卻多活十五年,僅僅就是伺候這把刀,等待下一個繼承人。
十五年來,談不得美滿幸福,也談不得痛苦折磨,大半時間,就是覺得活著真好,死刑犯眼中的光讓我向往,痴迷……”
道牧微微低下頭顱,餘光掃向那把怪刀。凡事有所得必有所失,拔下刀可以讓自己續命,甚至可能報仇雪恨。
可自己究竟承不承受得起拔刀所要付出的代價?道牧從來就不相信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拔亦或不拔?
續命企圖尋機血海深仇,亦或頹廢坐吃等死?
眉頭緊皺,耳朵微動,原來外面傳來不安的聲響,轉過頭卻見小老闆娘衣冠不整跑進小院,雙眼通紅,梨花帶雨,“小黑!有人來砸我們的店!阿穎在那些禽獸手上!”
“連小孩都不放過?!”道牧眉宇一皺,黑白相嵌的髮間,紅眼變得猙獰起來,嘴角抽搐,“黑叔走了,他們就可肆意妄為?!”
話落,道牧已經拔起刀刃,跨入無盡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