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卿呢?”袁隗連珠炮一樣似的又看向了袁紹。
袁紹連連搖頭:“不知道!”
“天下人呢?”袁隗繼續厲聲追問道。
這一次,父子二人異口同聲:“還是不知道。”
“那如之奈何啊?”袁隗幾乎要崩潰了。
“自然是收繳這些傳謠之物,然後上表自陳清白,同時請朝廷徹查此事!”頭上裹著麻布的袁紹攤攤手,倒是張口即來。“叔父大人覺得還能如何呢?”
袁隗為之默然。
袁逢微微頷首:“已經都做了。”
“不知道這種東西多不多?”袁紹這時候才想起來問一問別的事情。
“足夠全洛陽人知道了。”袁逢仰頭朝外看道。“這又不是什麼特別難的手段,只要提前做好這些讖語,然後幾個心腹,數輛車子,趁著沒有宵禁前摸黑在城中走上一圈,各處拋灑一下,哪裡能攔得住?”
“確實。”袁紹不由感嘆道。“這其實跟以往的讖言、童謠並無二樣,不過是公孫紙出現以後,方便書寫大段文字罷了,咱們也不是沒做過!”
袁逢微微頷首。
“而且也未必就是壞事。”袁紹繼續勉力打氣道。“如今廢后之事已經開啟,天子、公卿哪裡會真的在意一個這麼荒唐的‘讖言’?而若是天子、公卿並不因此疑我們,說不定天下人反而會因此更加看重我們的,我們袁氏自然也就坐實了這天下仲姓之名!”
袁逢輕瞥了一眼自己這個過繼出去的兒子,並沒有多說什麼。
二月初,洛中局勢徹底失控。
蔡邕上書之事尚未有一個結果,鴻都門學之事天子依舊在一意孤行。
可是另一邊,王甫卻迫不及待的公然告發宋皇后行巫蠱之事,引起天子震怒,使得後宮懸而未定的廢后之事以一種極為慘烈的方式正式拉開帷幕;而與此同時,作為公族首領的袁氏卻莫名其妙的被所謂‘仲姓天子’的讖言給纏上!
公卿大臣,市井小民,人人不知所措,人人又都各懷心思。
當然了,事有緩急輕重,這些事情裡面,最激烈和最讓人驚惶的還是廢后之事。
不到三日,王甫那廝便聲稱‘證據確鑿’,然後天子大發雷霆之怒,正式下令將宋皇后打入冷宮、宋氏家族全都下獄拷打。不僅如此,凡是跟宋氏有牽連的貴族、官員一律奪爵、罷官、免職!
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前大長秋曹騰的家族,這個家族因為和宋氏聯姻,幾乎一瞬間丟掉了所有官職。
講實話,當今天子這種徹底撕破面皮,就是要搞一次大清洗的姿態與做派,無外乎引起兩種反應,慫的人自然噤若寒蟬,有點骨氣的人自然要更加激烈應對!
而如果再加上實在是讓士人們難以忍受的鴻都門學,那天子與朝中舊勢力對立的情形就愈發顯得清晰無誤了。
總而言之,天子和朝臣;士人和閹宦;舊貴和新貴……朝中各方面勢力的博弈使得局勢亂成一團,而且陣營劃分極度混亂,往往是每個人都身兼多種角色。明明此二人在此事上勢不兩立,卻會在另一件事情上互為援手,轉過頭來還在第三個事情上一起被無辜牽扯……
相對而言,蔡邕之事就顯得無足輕重了,甚至中常侍程璜寫信給蔡伯喈一個仇家,邀請對方聯手時,對方卻以鴻都門學之事遠高於私仇為由,公然拒絕了這個邀請,並轉而上書贊同蔡邕對鴻都門學的攻擊。
至於袁氏的那個‘讖言’,或者說‘謠言’,又或者說是某種‘大字報’才更合適的東西,正如袁本初所想的那樣,由於實在是太過於荒誕……雖然在底層小民間鬧得沸沸揚揚,可公卿之間卻大多隻是當成笑話來看的。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蠢貨跑去袁府表忠心,然後也不是沒有迂闊之人真的上書要求嚴懲袁氏。
但無論如何,洛中真正的大人物還真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直到二月中旬,忽然又有人將一篇文章貼在了南宮那嶄新的大門前。
文章寫的很簡單,甚至有些粗疏不文,先是列舉了天子成年以來的斑斑劣跡……從加深黨錮到無端廢后,從天象示警到放縱閹宦,從屏退賢人到啟用鴻都門人。
然後,又列舉了袁氏這些年舉薦賢人的各種德行,以及汝潁宛洛士人對袁氏的支援力度……
不過,最驚悚的乃是後面那段話,文章宣稱,之前袁逢袁公放棄太僕不做而去做長水校尉,乃是為了執掌兵權;虎賁、羽林軍中也多有心向袁氏之人;甚至就連大長秋曹節曹公也於袁公相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