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然而,聽到此話後,原本最應該生氣的楊賜反而嘆了一口氣,並隨即朝對方揮了揮手。“道不同不相為謀,許季師你阿附宦官,乃是士人大忌,連你族侄許紹都不願意接受你的徵召,我又何必與你這種人相交呢?今日本就不該請你的,請回吧!”
許訓也不搭話,直接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對了。”楊賜忽然又道。“至於說結黨一事,你若是覺得我等是在結黨的話,不妨回去告訴宮中那幾位常侍,我楊賜自然在此處候著。”
許訓聞言一聲冷笑:“行了吧,你們這群偽君子聚在一起,不就是為了商議如何壓制關東古文諸公嗎,作此黨同伐異之事,還好意思說自己不是結黨?不過你們放心,我許季師卻不同於爾等,乃是個德行高尚之人,斷不會做出告密之舉的,你們儘管在此處醜態畢露吧!”
言罷,這許訓也不管其餘人等個個變色,竟然直接揚長而去。
經此一鬧,酒宴難免變得有些尷尬起來,不過,眼看著劉寬在那裡趁機一杯又一杯的給自己灌酒,生怕對方就此醉倒的楊賜終於還是忍不住把話題挑明瞭。
“劉公!文繞公!”楊賜大聲叫住了對方。“我還沒問你呢,那封聯名上表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跟我們之前商議的不一樣?”
“此事是這樣的。”劉寬放下酒杯,坦然解釋道。“那日我與你相談後,一出南宮就直奔緱氏去尋盧植了。到地方以後因為天熱,而那我個叫公孫珣的學生家裡特別有錢,在深井中備下了極多的涼葡萄酒……呃,我一時貪杯,喝的難免就多了些。然後醉醺醺的去和盧子幹去說此事,中間稀裡糊塗就醉倒了,醒來時就已經是第二日了。最後回到洛陽城內,那蔡邕忽然就跑來告訴我,他已經奉我的命令把表文送上去了,不待我問清楚,陛下的嘉獎也就來了。然後今日我本來是想細細的找蔡邕與自己幾個門生好好問問此事的,結果光祿大夫你的邀請就到了……”
這一番話繞的,眾人目瞪口呆。
“也就是說,這書不是你上的?”楊賜愣了好大一會才咂摸出一點味道了。
“也不好說,此事……莫須有也!”劉寬若有所思道。“我記得之前未醉倒時,曾有不少親信子弟一起來找我,要我和盧子幹在這古今文之事上化干戈為玉帛,當時我是應下來的。而後來醉意上湧,有沒有在商談中答應盧子幹此事,也是不大記得的……畢竟我去那裡是帶著印綬的,說不定當日作文時我是點了頭的也或許,只是喝的太多不記得了……你們想想,盧子幹總不至於作出偽書盜印這種事情來吧?”
眾人愈發無言以對。
“劉公!”終於,一旁侍立著的楊彪實在是忍不住了。“莫須有何以服天下?”
楊彪今年已經三十多歲了,其實也就比盧植小一些而已,眾人倒也不把他當後輩看,只是因為他老爹楊賜在此,這才讓他侍立而已。
“文先(楊彪字)啊,”劉寬不急不惱的看了對方一眼。“這莫須有也無需服天下……事情已經發生了嘛,所謂木已成舟。現在的問題是,我難不成還要告訴陛下,那表文是假的,請你收回表彰嗎?又或者說,我還能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說人家盧子幹盜我的銀印,做了偽書?再說了,此事終究還是莫須有,當日真有可能是我點頭認可了的,只是酒力太大不記得了而已……話說那日的酒確實有味道,生平第一次喝的如此暢快,所謂‘三碗不過崗’……”
楊彪也好,諸位在坐的公卿也罷,全都默然無語。
不然呢,還能怎麼樣呢?起身堵這位劉婆婆的嘴?
良久,作為聚會的發起人,也是座中唯一和劉寬資格相仿的元老重臣,楊賜終於還是無奈的勸了一句:“此事若劉公你不開口,那恐怕就要成定局了……”
“光祿大夫的愛子剛才也說了,莫須有何以服天下?”劉寬連連搖頭。“此事休要再提,我斷然不會因莫須有之事汙一位海內大儒名節的!”
這話本來就是意料之中,楊賜也不過是出於召集人的責任再問一句而已……實際上,他也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去汙衊盧植偽書盜印的。
然而……
“既然如此,《毛詩》以副本的名義銘刻於石經背面,恐怕已經成了定局,再多說也無益了。”楊賜如此吃了蒼蠅一般得出了這個結論。“但是,現在還需防著盧子幹以此為契機,讓所有古文經典副本於今文碑後……此事,不能再讓了!”
然而,讓楊賜感到憤怒和不解的是,自己說出這番理所當然的話以後,竟然沒有一個人發聲附和。
“袁公。”不滿之下,楊賜直接點名了。“你家四世三公,靠的是《孟氏易》傳家,難道就沒有話教我嗎?”
“楊公。”一直沒吭聲的袁隗起身朝對方行了一禮。“我袁氏雖然是今文世家,但我袁隗的岳父馬公(馬融)卻是古文的一代宗師,我身處嫌疑,不好就此事多言!”
楊賜目視對方良久,但終究無可奈何。
“楊公,”就在此時,當今陛下三位帝師中的最後一位,也就是大司農張濟再度開口了。“我有一言。”
“張公請說。”楊賜聽到聲音後終於緩過來了一口氣,話說,這張濟雖然和自己一樣位列三位帝師之一,但卻是被自己舉薦的,屬於半個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