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們一起。”長安笑。在黑暗深處,有漆黑的影子伸出觸手一樣的東西,纏上了長安,可長安卻恍若未知般,依舊笑著。
“你們想要和我一起,首先得有能力將我拖入黑暗中啊,不然,你們憑什麼和我並肩。”
“死了,就該安分一點。”長安身上殺氣震盪,素虹颯颯而舞,原本在苦海畔蟄伏與身的君威沖天而起,只一人一素虹就將黑暗逼退。隨著黑暗退開,她抬起的腳落下,原本纏在她身上的黑影在一聲聲鬼嘯天哭中寸寸裂開,“所謂魔息侵入神魂也不過如此,而你們也不過如此。”長安的臉上帶著冷笑,她抬頭望向蒼穹,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冥界之上便是人間,長安望的,是人間。
“呦,陛下動火了啊。”有女聲傳來,酥媚入骨。
“死了,就該安分一點。”長安轉身,同時原本激盪殺氣震天的素虹在她手中化成一柄鋒利的赤劍,在電光石火之間,說話的那人甫一現行,便被長安手中利刃抵住了眉心。
“我可沒有說第三次的習慣。”
“這事兒,你是知道的。”
“夢鬼。”
長安說。她的一字一句皆十分平淡,但是如素虹化的那把斂了所有殺氣的劍一般,並不會讓人有些許的輕鬆之感,反而讓人感覺到更危險。
被赤劍抵住眉心的夢鬼青荇裹體,一頭長髮因離水久了,已打了結,在它抬頭時,尚有水從她臉上滑落,它的半張臉是白骨,半張臉上是凝脂般的膚,深陷的眼窩中,兩星幽綠鬼火代替了它的眼睛視物。半醜半妍,說不出的詭譎,眼眶中,兩星鬼火幽幽跳動。
――這赫然是在苦海中挾持了長安的那隻夢鬼。
夢鬼望著眼前這人,只覺一陣心悸。然而,這心悸並不是由於長安的劍正抵在眉心,只要在深入幾寸就可讓她灰飛煙滅,而是隻為了長安――這樣的長安,就像她手中斂了所有殺氣的劍,可是那種冷厲愈發逼人。
看夢鬼瑟縮,安靜下來,長安手中的赤劍化作素虹,重新披在了她的身上。她望向前方,那無邊的黑暗中埋了千年前的枯骨,君典上記載,曾經的第一橋君主寒江雪與第十六曾君主明月花神月盞,以及第十五橋君主月神江浸夜便埋骨於這樣的黑暗中,再也沒有回來。
她來自人間,原本冥界的君主或死或生,當與她無關,可是,當她望著這黑暗時,心中突然有些疼,這讓她很不解,而同樣的,她自入冥界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人間、冥界、天宮,它們三界的君主是天定的,就算輪迴千百載,只要君主神魂不滅,那麼那人的君位便不會被授予別人。據她所知,斬靈橋上任君主沉歡現在正被關在第十五層地獄之中,神魂尚存,可她卻成了新任的斬靈橋君主,甚至,她的君名被記載在了《浮羅書》之上,這事兒讓她在疑惑之餘,有了些許不安,不然,按照她生前的性子,她何至於在冥界這些白痴面前像個傻子一樣各種裝?
想起冥界這幫人,她不可避免的就想到她這幾日所見到的冥界諸人中,那個與傳聞中一樣厲害的往生橋君主重邪,長安就感到腦門疼。
一個重邪就讓她這般警惕,甚至讓她在地藏所設的魔息的封印開始脫落時,她自己加速了這個過程,用來脫身――呆在重邪身邊,她總有一種所有秘密都要曝與陽光之下的錯覺――更何論這冥界還有像重邪一樣危險的人――森羅,重邪,地藏,以及森羅道的那一個佐官與兩個無常,當然,這六個人只是明面上的,她不知道這冥界到底藏了多少個像他們一樣的“怪物”。
長安感到心累。
長安在成為人間離別都君主之後,曾到過風氏的洞天密地之中,她以為只有風氏是一個混濁的大泥潭,讓人望不到底,可沒想到天下帝王家就沒有一個簡單的。
“唉,罷了。”長安嘆氣。她原本以為作為鬼魂入了冥界,就可以飲了孟婆湯去輪迴,從此丟了前塵,簡簡單單的生活,可何曾料想,她來了冥界也得不到安生,竟然成了冥界的君王,而且還是被人時刻惦記著小命的君王,這叫什麼事兒啊。
“什麼罷了?”被忽略了良久的夢鬼聽見長安的嘆息,有些不解。
“沒什麼,只是有些後悔了。”長安指尖撫著眼角笑。
“我未曾料想風氏九位君王中最意氣風發、少年崢嶸的第三都城――離別都的君主竟然還會有後悔這種情緒。”冥界中除了少數的幾個人之外,所有陰司包括有些君主在內,他們只是看見君典與《浮羅書》上記載,長安是冥府之師亭雲的學生,所以死後歸於冥界無可厚非,可冥界除了少數幾個人外,很少有人知道,她也是風氏九都中,離別都的君主。
――那天她將長安從重邪的渡船上拖入苦海,想要吞噬她所有記憶,然後再給她的靈魂中種入無盡噩夢,讓她在不斷迴圈的噩夢中死去的想法,然而她哪裡知道坐在渡船上、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長安早洞悉了她的蹤跡,感受到了她的惡意,於是,在重邪的眼皮子底下,在一滴眼淚中種下一個封印算計了她,不然,死人的眼淚中哪裡來的生氣?當時,重邪小瞧了長安,她也是。當那眼淚落入苦海,封印無聲無息的鑽入了她的身體,棲居在了她的眉心――命火燃燒之處。長安落入苦海,她以為她沒有一絲反抗的能力,所以去吞噬她的記憶,可是當她入了長安的身體,侵入她的神魂時,那個封印反而吞噬了她的命火,讓她受制於長安,不過,雖然她侵入長安神魂的時間只有一瞬,可是作為一隻生了靈智的夢鬼,那一瞬足以洞悉她的一部分秘密,讓她知道很多就連冥界各位君主都不知道的事兒――比如長安是離別都君主,比如她害怕被拋棄……
……剛才長安在魔息侵入神魂之中,卻又保持著理智時,那句“再不會被拋棄”是她說的,在她說後,長安牽著理智的那條線差點就斷了,讓她真的隨了掩埋在這黑暗中的亡魂拉去黑暗;而長安也因為她的那句話差點殺了她――當赤劍抵在她的眉心上時,長安眼中的殺氣做不了假――從她們相逢那天,她算計到長安身上始,就註定她的性命由長安掌握,這事兒,就算是冥界有君主下了暗令、要夢鬼伏誅也不能改變。
天地間流傳著冥界二十四位、天宮三十三位、人間九位――這六十八位君王的傳說,關於離別都君主,他們不知她的名字,可世間只要知曉三界存在的人都知道關於她的傳說。關於她,傳說很多,可是每個傳說中的她有著不同的樣子,那些都是世人皆知,可是離別都君主的死黨――冥界在人間的上百萬勾魂吏的四位最高執行長官之一的故庭燎說,那些傳說只能概括這位年少無名、可一出現便入主離別都的這位君主的十之一二分,就作為已經渡過上百次輪迴的他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位君主,後來,在一次冥界聚了很多高階陰司的茶會上,醉酒後,故庭燎笑說,他在紅塵中浸淫很久,某天看見一本書上一句話很是契合他的那位死黨――算計與手段齊飛,貌美共陰險本色!
故庭燎在冥界向來與重邪他們齊名,在三界內也是一個人物,由於他的這句評價,離別都君主成了傳說中的傳說。在傳說中,那位君王少年崢嶸,何曾有過後悔一說?於是,夢鬼也不免有些吃驚。而對於夢鬼的反應,長安無視了。
如今……
那天,她被不遇氣瘋了――不腐與浮羅兩座王城,向來除了風氏嫡支後裔與各城君主外,別的人再入不得,那天,她想帶不遇去不腐城,即使風孽雲冕上不在,她也想要和不遇一起,在冕尊王殿下結契雙生,可是……一切被不遇莫名的追殺破壞。倘若在那天長生橋出現時,她再猶豫一下,不入冥界,或許,現在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長安正在傷春悲秋,她身後的素虹鼓起風聲,將她和夢鬼護住。
“陛下。”
長安的身前,一道身影從虛空中走出,向她躬身而拜。而長安身邊,若非她及時抬手護住,夢鬼差點就魂飛魄散,可分明,他沒有做任何動作,夢鬼也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任何敵意。
“就算是以前的我,都不敢受他的全禮,他拜時,你該退開的。”長安轉頭對夢鬼說,說完後,她又轉頭對著眼前那人笑,笑容意味不明,至少,夢鬼看不懂。
“對吧?帝師。”
對吧?帝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