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十八娘看到了很多人。
平心而論,她不是沒有見過人多的場面,年年上元節燈會人山人海,跟那個相比,此時眼前的人真不算多。
程家娘子的宅前,玉帶橋的這一邊,原本的空地上坐滿了人,老的少的,大的小的,男子們在這邊,女子們帶著冪籬在另一邊,擺著几案的,紙擺在膝頭的,還有一些明顯是窮人孩子的就只拿著樹枝在地上寫的。
熙熙攘攘的形成了詭異卻又讓人肅然起敬的場面。
而坐在正中的一個女子似乎並沒有看到這場面,她的面前几案紙墨齊整,此時正提筆而寫。
陳丹娘到底擠到了她的身旁,仗著一則是女子二來是孩童,坐在她的手邊,像模像樣的擺開紙筆。
“娘子,娘子,這個字我沒看清,你再寫一遍。”她忽的喊道。
程嬌娘應聲好,果然提筆又寫,那適才寫的紙就被放在一旁,一個丫頭取過看向人群。
這一瞬間陳十八娘也能感覺到人群中灼灼的視線。
“我。”一個人高高的舉起手,聲音有些顫抖,“今日該我要了。”
半芹便走過去,將手中的紙遞給他。
在眾人的豔羨中那人激動的捧著。
不過大家只是略看一眼就忙轉開了,視線還是落在程娘子身上,唯恐錯過她的一筆一畫。
“十八娘。”
有人在身後喚道。
陳十八娘一驚,忙轉過頭。看到是幾個相熟的小娘子。
“十八娘,你也來看程娘子書啊?”
一個笑道,一面晃了晃手裡的筆墨紙硯盒。
陳十八娘還沒說話,另有個娘子笑了。
“陳娘子怎麼顧得上,她還要去授平王書呢。”她說道,“不能跟我們這些不會寫字的人一樣。”
陳十八娘垂在袖子下的手攥了起來。
“快點吧,程娘子每日只寫半個時辰,別又沒趕上。”另一個拉她說道。
兩個娘子一左一右故意的撞了陳十八娘兩下帶著幾分得意進去了。
丫頭們忙扶住陳十八娘,帶著憤憤。
“娘子。我們過去嗎?”一個遲疑一下問道。
過去?
過去做什麼?
字是用來傳情達意的,不是用來賞玩的,民女不會寫賞玩的字,更不會教人寫好字。
她都說了不會教人寫好字,還過去做什麼?求她嗎?
陳十八娘站在原地,看著這邊。
果然如適才那二人說的。半個時辰後,程嬌娘起身走開了,而丫頭們則把今日寫的字送給了在場的人,然後收拾了几案筆墨離去。
陳丹娘自然跟了進去。
程家的院門關上了,門前的有人急急的離開,也有人意猶未盡的席地繼續描寫。有人玩鬧,有人在河邊洗筆。街上又恢復了車水馬龍。
“這才是大隱隱於市,大俗乃大雅啊。”
“不計出身不計來歷,只要你想便能來學,此等情懷當的大儒啊。”
“當初江州先生在望州曠野樹下宣講經義,引得百眾聆聽,是為有聲傳道,如今這江州娘子門前擺席寫字。讓眾人近觀,是為無聲傳道。”
“..這麼說如今有兩個江州先生了?”
江州先生…
能被冠以籍貫稱呼可沒幾個。就連陳紹也只被稱為相公,而擔不起一個陳衢州。
陳十八娘深吸一口氣抬腳邁向程嬌娘的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