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謨被吵得不勝其煩,起身走出去。陽光比他來的時候更炙熱了。官員們站了許久,身上的官服都汗濕了,有些年紀大的老臣,甚至不顧儀態地坐在石階上,實在是受不了。
“舒王,你到底要關我們到幾時?”坐在臺階上的老臣仰頭問他。
李謨本想等抓住廣陵王之後就放心,可是眼下齊越久久未歸,他不禁懷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他帶到宮中的府兵只有數千,尚不足以對抗廣陵王的兵力。要怪就怪他太自信,早早地把陳朝恩支了出去,現在兩個接應的人都沒有。
就在李謨的思量的時候,忽然有一陣兵器的聲音從甘露殿外傳進來,而後穿著鎧甲的廣陵王,帶兵風風火火地殺將了進來。李謨的府兵反應很快,連忙上前去迎敵,可是廣陵王的兵力數倍於他,府兵頃刻之間皆被拿下。
廣陵王抬頭看向石階上的舒王,大聲說道:“叔父,你的救兵不會來了。陳朝恩已經被關在正德門外,被徐進端的三萬牙兵牽制。現在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形勢急轉直下。連在場的朝官都有點懵。
李謨想到要挾持天子,迅速地退回甘露殿內,可沒想到殿內的情況更加詭異,他差點跌在地上。片刻之前,還躺在寢殿半死不活的貞元帝,現在竟然好好地坐在那裡,而韋貴妃則跪在殿上。
貞元帝的身邊站著李曄,不知他是何時在這裡的!
李謨倒退了一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舒王……”貞元帝沉重地喘著氣,“你沒想到,朕還能醒過來吧?”
“你……”李謨怔忡,一時之間忘記了用敬語。
貞元帝扶著李曄站起來,腳步不穩,每一步都很艱難。他走到李謨的面前,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甩了他一個巴掌。打完之後,貞元帝整個人都彎著腰喘氣:“你這個逆子!逆子!這麼多年,朕可曾虧待過你?你就因為當年你姑母一句羞辱,記恨至今,居然還要殺太子!”
李曄的眼睛垂看著地面,沒有看李謨。他算到了每一步,卻獨獨沒有算到,李謨竟然會炸死太子。他原本還想著無論如何保這個生父一條命,可現在看來,卻是很難了。
李謨捱了這一掌,不怒反笑:“我沒有錯。我拿回我自己的東西,有什麼錯?當年如果不是我父親出事,這皇位也輪不到你來坐!”
事到如今,他也不用再演什麼孝順兒子了,把心中積壓多年的怨氣都爆發出來,冷笑道:“你將我放在貴妃膝下撫養,表面上為了我好。可是皇後處處打壓,不請好的先生教我,你管過一次嗎?我長大之後,要娶心儀的女人,你明知道皇後和東宮暗中動了手腳,你卻不管不問。我現在手裡的東西,哪一樣不是我自己得來的?他們都是罪有應得!”
貞元帝實在沒有力氣打他了,只是顫抖地指著他說道:“這世上不公的事那麼多,難道每個人都如你這樣,要把自己身上的痛苦千百倍地還在旁人身上嗎?你以為你父親是怎麼死的……!”
李謨冷冷地說道:“自然是被人害死的。”他一直這樣堅信著。
“讓你兒子告訴你吧!”貞元帝懶得跟他廢話,看向李曄。
李曄上前,一字一句地說道:“昭靖太子手握重兵,想要謀逆,被先皇和延光長公主察覺,先發制人。延光長公主之夫,便是死於昭靖太子的手中。”
李謨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不可能!這是誣蔑!”
絕不會的,他的父親素有賢名,怎麼會謀逆?到了現在,朝中還有很多老臣念著他的好處。
貞元帝坐回榻上,慢慢地說道:“你若不信,朕可以把老太師招進宮,你自己問問當年是怎麼回事。再者史官有記錄,只是被先皇密封在蘭臺,你想看,朕也可以成全你。朕和先皇隱瞞此事,只是念著與你父親的手足和父子之情,想為他留些身後名罷了。而且你延光姑母的夫婿死在你父親手中,她怎麼可能不恨!但她就算不喜歡你,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父債子償,只是提醒朕對你多加防範。可你,滅了她滿門!”
李謨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在迅速地崩塌,以至於他幾乎站不穩。
他以為只要父親還在,就是太子,而他是父親最喜歡的孩子,肯定會繼承皇位。可現在有個人告訴他,這一切根本都是他的錯覺。他的父親是謀反的逆臣,討厭他的姑母,是因為她的丈夫死在父親的手裡!
貞元帝看了李謨一眼,叫人來把他押下去了。處置的事暫且不提,只命人全力去圓丘搜救太子。
李曄雖然早就知道這個結果,可他非但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了。這就是帝王家。你永遠不知道,兄弟父子之間,何時會相殘。
貞元帝對跪在殿上的韋貴妃說道:“你起來吧,你什麼都沒有做錯,朕不會怪你的。”
韋貴妃還想替舒王求求情,但李曄站在天子身後,對她搖了搖頭。她立刻心領神會,知道如今不是個好時機,謝恩站了起來。
“你先退下去,朕有幾句話要單獨對李曄說。”貞元帝慢慢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