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軍抱著耿浩坐在後座,咬牙沒有吭聲。
“……我跟你送他走吧?”鐘振北又說了一句。
“到前面把我放下,誰都別跟著,我自己送他走。”林軍低著頭咬牙回道。
兩分鐘以後,汽車停滯,林軍抱著耿浩下車,而鐘振北在林軍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軍,這麼做,他太難了……!”
林軍一句話沒說,只抱著耿浩,消失在了黑夜中。
……
另外一頭,長春,蘇玉家的天臺上。
破舊的小折疊桌上,擺放著已經冷卻的菜餚,而蔣泉和蘇玉這兩個已過三十的中年男女,並肩而坐,並且已經喝的滿面紅潤。
“……你死皮賴臉的呆在我這兒,寧可受我冷臉也不肯走,說實話,我一直覺得,你挺不要臉的!”蘇玉目光迷離,小手託著下巴,看著蔣泉說道:“呵呵,沒想到你還挺爺們的!”
“千萬別說我是爺們!”蔣泉抿了一口白酒,隨即撇了撇嘴回道:“88年,我在延市一個錄影廳旁邊擺了兩個臺球案子,一杆幾毛錢,順便在賣點冰棒和飲料!剛開始生意不錯,雖然說富不了,但基本吃喝夠用!幹了不到一個月,錄影廳的一個老闆,讓我給他交份錢,說我佔他門前地方了!說實話,當時我挺怕他,但又捨不得剛幹臺球案子,所以,我就給了!第一個月給了一百,第二個月,他要三百!”
蘇玉認真聽著。
“一百我能給得起,三百我就給不了!因為我掙不了那麼多錢,咋給?”蔣泉喝了口啤酒,笑著繼續說道:“然後他請我喝酒,說話嘮嗑的時候,他說他可以給我指一條發財的道兒!讓我去城南鋼廠偷零件!那時候你可能小,也不記得!因為88年正是嚴打末期,雖說不像以前那麼嚴了,但要偷國有資産,判個十五年,都算是法外恩了!”
“你去了嗎?”蘇玉笑著問道。
“那時候我膽兒小,怕事兒!他跟我說完以後,我也沒敢反駁,嘴上就應了下來,但卻一直沒去!”蔣泉停頓一下繼續說道:“過了不到一週,他來找我,問我事兒辦的咋樣!我說我沒辦,他就把冰棒杆撅折,紮我手指蓋裡了!當時,我疼不行,跪地上給他磕頭!他就跟我說,這邊小偷全給他幹活,我要不去,他隊伍就沒法帶了!”
蘇玉皺眉看向了蔣泉。
“當天晚上,我包著手,在家喝了一斤半白酒!那是第一次喝,差點沒喝死!”蔣泉依舊語氣平淡的闡述道。
“第二天你去了?”
“沒有,我把他紮了!六刀!”蔣泉隨口回道。
“……紮了?”蘇玉一愣。
“喝完酒,我突然想通了。偷鋼材我也是判,紮他我也是判!操他媽的,都是人,我憑啥讓他欺負?”蔣泉愣著眉毛說道。
蘇玉一聲不吭。
“我第一審判八年,但90年以後開始平反嚴打時期量刑過重的案子,所以,我被減刑,呆了兩年半就出來了!”蔣泉歪著脖子,笑著說道:“原本我以為我完犢子了,這他媽蹲了兩年多,鄰居看不上,工作不好找,屬於帶著符號的人了!但我沒想到,我出來前半個月,全是請我吃飯的,而且都是以前跟著他的小偷,不光請吃飯,還給錢,十塊八塊,三十二十,都有!”
“你不該拿!”蘇玉補了一句。
“是啊,但當時我沒在現在這個閱歷啊?!他們追著喊著叫哥,天天請我醉生夢死,我就飄了!”蔣泉看著蘇玉,咬牙說道:“從哪兒開始混,這一眨眼快三十年了!我爸死的時候還罵我是狼崽子,我媽死的時候,我沒身邊!眨眼四十歲過了,我心思我老老實實的吧,沒想到妹妹又死我眼前了!”
蘇玉眨著眼睛看著蔣泉,目光複雜,充斥著不解,心疼,還有可憐。
“一步走錯,一輩子還。我沒埋怨過,但肯定後悔過!”蔣泉說到這裡,停頓一下,眼圈突然泛紅地說道:“……我跟我爸感情挺淡,但老太太養我一回……我頭七都沒給她燒!這活一回,兒子沒當好,哥也沒當好……挺不是人的。”
蘇玉聽到這話,內心震顫,她將腦袋靠在蔣泉身上,閉著眼睛呢喃道:“我媽死,我也沒在!”
蔣泉身體一僵,夾著菜,就塞進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