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著不為人知的善良、脆弱的一面。
越想越心疼。
喬若將煙摁熄在簡易煙灰缸裡,擁抱他,“蔣奕,這次聽我的,你拿出誠意跟奶奶說清楚。往後我們好好兒跟奶奶一起過日子,爭取讓奶奶做過名符其實的老壽星。”
蔣奕心裡酸酸的,又柔軟得一塌糊塗,“好。”頓了頓,說,“喬若,我愛你。”
喬若更緊地攬住他,“dit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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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下午,蔣家老太太的書房,祖孫兩個進行了一次談話。
蔣奕將祖父的學術研究記錄交給祖母,“奶奶,上次我告訴您的是實話,我以母親的名義發誓,如果騙您,往後諸事不順、疾病……”
“閉嘴!再說我就要打你了!”老太太眼中閃著驚痛阻止他。
蔣奕欠了欠身,“對不起,我不擅長應付這種事,知道讓您相信我的方式有限。”若若讓他跟奶奶談,可從何談起?還是直接來吧,誠意是真帶上了。
“胡說八道。”老太太倉促地擦一下眼角,走到他座椅前,溫柔地拍拍他的肩,“我信,早就知道是這樣了。第一次說到這事兒的時候,我的確接受不了,被感情左右了,這情況,等你跟若若結婚之後,遲早會明白的。要說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找人監視了你不短的時間,阿奕,別怪奶奶,好不好?”
“那是應該的,我從沒當回事。”蔣奕站起來,畢生第一次,擁抱祖母。
老太太潸然淚下,手一下下拍撫著他的背,“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蔣奕近乎笨拙地安撫片刻,給祖母拭去臉上的淚,“資料全是爺爺的手稿,這些年我已經看得能倒背了,往後您收著。研究結果的確失敗了,但給我的益處不知道有多少。奶奶,真的對不起,爺爺一直在用這種方式陪著我,我應該早一些跟您說明白,讓老爺子更進一步地陪著您。”
老太太再度落淚,小孩子似的,無聲地哭起來,手則尋到蔣奕的手,緊緊地握著。
她算是畢生掐尖兒好強的人,學業有成之後,在涉足的領域風光了一輩子,正如她的丈夫。
丈夫先一步離開塵世之後,有那麼幾年,她根本不能接受阿奕說的他的失敗,別說這事兒了,哪怕誰說她丈夫一個字的不是,她都能記仇很久。
但是,隨著歲月有情亦無情地流轉,該釋懷的早已釋懷,該接受的也已經接受。
她只是拉不下臉,主動跟阿奕說,你爺爺最後一項研究失敗就失敗了,我接受了。那孩子平日裡的德行,根本不給她機會和勇氣。
再怎麼著,她也是祖輩的人,又實打實端了一輩子架子,哪兒彎得下那個腰。
不論如何,這件事是她心頭的一根刺,午夜夢回時都會擔心,她的阿奕會不會因為被監視許久恨上她,會不會早已跟她離了心。
那份擔心,擾得她一度亂了方寸,狠不下心把礙眼的兒子一家攆出去,怕這樣做了之後,阿奕心裡舒坦了、再沒了心結,反倒會漂洋過海到別處。
她對阿奕,愛、愧疚了這些年,早已不自知地生出依賴,與他相隔萬裡難再聚的事,只一想便已心頭抽痛不已。
所以,她自私了糊塗了數年,縱著兒子一家在眼前橫三豎四地蹦躂。
萬幸,阿奕回來常住後,與若若有了來往,兩個人都傻乎乎地把來往的理由往她身上找補,又在往來過程中不自覺地生出默契。
局中人不懂,她卻看得穿,因此聯想到了無數關乎未來的最美的憧憬,為著那份餘生的寄望,有形無形中竭力促成。
結果已不消說。
她先前的那些掙紮糾結早沒影兒了,本打算等喬若風風光光過門後,找個機會跟阿奕說的。
卻不料,他先一步面對。
她最多的情緒是感激。
這孩子自幼披著風雨前行,這一年之前,運道給他的只有背叛、放棄、最殘酷最孤獨不過的生涯。
他從未訴一句苦,到如今,卻要她原諒,一聲聲地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