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嫣已經好幾日沒有張口說話的,小小的身軀略有些疲憊的側靠在軟墊上,但是手卻不停,一針一線,溫柔細緻。初時的兩隻肥鴨子已經初見鴛鴦的模樣。
楚洛輕咳,將那托盤上的嫁衣放到涼嫣身邊,斟酌著說辭,試探著說道:“嫣兒,這是宮中送來的嫁衣,三日之後,便是你與宇文澈的大婚之日。”
他打量著涼嫣的神色,孩子彷彿沒有聽見一般,已經專注的穿針引線,好似繡鴛鴦是這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一樣。
楚洛皺眉,他心中知道,涼嫣到現在都不願意相信顧青城已經去了的事實,所以才會一直逃避,可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他狠了狠心,一把把涼嫣手中的帕子搶了過來,涼嫣機械的轉過頭,善良的眸子直直的盯著楚洛,那裡面滿是單純而不解。
楚洛將帕子放在一邊,雙手附在涼嫣的肩膀,鵝黃色的一團彷彿是暖暖的小太陽。
“嫣兒,你馬上就要嫁給宇文澈了,你聽見了嘛?你不是說過,你最中意宇文澈嘛?如今你馬上就要做他的皇后了,你聽見了嗎?”
涼嫣的眼睛輕輕的眨了眨,長長的睫毛略微抖動,半響,嘴角扯起一絲艱難的笑意。
“是啊,涼嫣以前最喜歡澈哥哥了。可是洛哥哥,你搞錯了,顧青城說了,他凱旋之日才是涼嫣成親之時呀,如今顧青城還沒回來,涼嫣怎麼能成親呢?便是涼嫣曾經最歡喜的澈哥哥,也不可以的,涼嫣一定要等顧青城回來,顧青城一定要回來。”
楚洛垂著頭,眼中是花解不開的難過,顧青城就這樣走了,讓人猝不及防。
“嫣兒,顧青城已經死了···”
那團鵝黃色的身軀顫了顫,隨即蒼白的小臉帶著迷茫:“洛哥哥你說什麼,涼嫣聽不懂。”
楚洛低聲,重複著剛才的話:“顧青城已經死在了戰場上,死在了鳳凰谷,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送你上花轎了。嫣兒,我知道你心中都明白的,你只是不願意承認,可是縱然你多麼不願意相信,顧青城到底是不會再回來了。”
那團鵝黃忽然激動起來,她一把搶過楚洛手裡的帕子,哆哆嗦嗦的攥在手裡,近乎瘋狂的拿起針線,不停的繡啊繡,因著身子的顫抖,白嫩的指尖被扎的滿是鮮血。
“涼嫣聽不見,不要再說了,你說什麼涼嫣都聽不見的···”
“聽不見,聽不見,涼嫣要繡嫁妝,顧青城說了,要涼嫣在家乖乖繡嫁妝,不許四處闖禍,等我繡完了嫁妝,他就會回來的。繡嫁妝,繡嫁妝。涼嫣這回一定聽話,哪裡都不去,就在玲瓏閣繡嫁妝。”
顧涼嫣低著頭,嘴角自言自語,面色卻愈發的蒼白無力,她的指尖滿是鮮血,滴在白色的帕子上,格外醒目。
“帕子髒了···涼嫣怎麼這麼笨,帕子髒了,嗚嗚嗚嗚···嗚嗚嗚··怎麼都是血”
她的眼淚止不住的留下來,滴在那血跡上,轉瞬就映紅了一大片,小手慌忙的去擦帕子上的血跡,可是卻越擦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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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帕子髒了···不要這樣···顧青城會不開心的,嗚嗚嗚··我的帕子。”
楚洛驚慌的看著面前已經徹底喪失理智的顧涼嫣,剛要伸出手,就看見她驚慌的抬起頭,一張臉上滿是憤怒和淒涼:“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我不要再見到你,我再也不要見到你,顧青城不會死的,你不用騙我了,顧青城一定不會死的,他說好了會大捷歸來,送我上花轎的,你滾開!顧青城從來說話算數,絕對不會離開我的。”
楚洛從未見過這樣滿是戾氣的顧涼嫣,她的眼中是濃濃的憤恨,好似每一個告訴她顧青城已經死了的人都是她的仇人一樣,她恨不得把他們生吞活剝的才好。
楚洛被這樣的涼嫣嚇到了,他情不自禁後退了一步,卻在也不敢張口。
涼嫣的眼淚還在不停的奪眶而出,她倔強的一遍遍擦乾眼淚,卻又控制不住的再一次奪眶而出。
“涼嫣要乖乖繡嫁妝,只要繡好了嫁妝,顧青城就會回來的。”
她喃喃自語,雙手控制不住的抽搐,那方帕子已經被淚水混合著血水,徹底染紅了兩隻戲水的鴛鴦。
“都是涼嫣不中用,這帕子都髒了···它髒了···這麼髒顧青城一定不會喜歡的。”
她雙手攥著帕子,牢牢的放在心口,那裡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撕裂著她的神經。她喃喃自語,置身於自己的世界,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佝僂這身子,鵝黃色縮成一團,心口出牢牢的護著那方鴛鴦,淚水就那樣簌簌的落下來。半響,又好像想起了什麼,自言自語道:“涼嫣要趁著顧青城還沒回來,重新繡一方新的,對,繡一方新帕子,新帕子。”
門外的阿香看到顧涼嫣瘋了一樣的重新扯了布料,又開始埋頭兀自繡起來,淚水已經溼了滿面,她艱難的捂住自己的嘴,慢慢滑落在地上,痛哭的聲音帶著壓抑在指縫之間滿滿擴散開來。
楚洛低垂著頭,注視著再次陷入個人世界的顧涼嫣,久久,輕輕的退了出來。
阿香已經哭的站不起來,小慶子也抱著頭蹲在地上,顧伯頭髮花白,倔強著背過身去,可是肩膀卻控制不住的抽動。曾經風光無比的相府因著顧青城的離去,分崩離析,而那個往日裡無憂無慮,一心只惦記這逃出相府,遠離顧青城的小豆丁,卻也在時間的流裡慢慢的喪失了自己。
顧青城死了,帶著顧涼嫣的心,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