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邊,兩個娉婷的身影相持站立。
“墨蘇,路上小心。”上官懿汀握了握她的手,眉間略微有些不捨,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
程墨蘇無力地笑了笑,不答話,頭也不回地登上了火車。玻璃明淨得透亮,她呆呆地看著天空,已經記不起這是第幾次坐上火車往返於奉省和上海之間,但是這是唯一一次沒有他相伴的前行。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什麼是冰冷,什麼是絕望,這一刻她竟全懂了。
火車慢慢開啟,向前移動,她咬了咬唇,制止住就快洶湧的淚。周圍的景色慢慢向後,變得模糊,天公似讀懂了她的心思一般,飄起來細小的雨絲,不知道是在哀嘆著她的離開還是在慶祝著他的新生。
調轉回了眸光,記憶深處的那個人卻是清清楚楚地刻在了腦海。心,止不住的疼裂。
那個人,一身戎裝,烏眸黑髮,不常笑,笑起來卻是對她才會有的溫柔。
她本來以為只要相愛著,愛得夠深刻,無論碰到什麼樣的艱難險阻都可以繼續下去。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這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的世界。國若不國,家又豈能成家,他又如何可以做到不負天下也不負她。
她離開了屬於他的地方,他卻還未知曉。
申銘量開啟會議室大門,恭敬而立,上官少弈穩步入內,會議室中端坐著的幾個日本人起身鞠躬,雙方會面。申銘量聲音洪亮,為上官少弈一一引見,“這位是井上先生。”
“上官少帥,你好。”井上的嘴角向下耷拉,雖然說著見面的客套話可是仍讓人感覺幾分不舒服。
上官少弈的眸光冷冽,並未和他握手,也未與他問好,徑自坐了下來,定定地盯著他,“井上先生此次前來有何貴幹?”
“很簡單,不久前少帥射殺了我的養女,她是我們日本人,還不知道他犯了什麼罪,竟不經過審判便隨意殺害,這還有沒有天理可言。”
上官少弈不屑一顧,冷哼一聲,“家父死於她手,我只是為父報仇,這難道不算天理嗎。”
“少帥,凡事都要講個證據,你拿的出證據來證明他與殺害上官大帥之事有關嗎?”
“對。”上官少弈往後靠在椅背上,唇邊是陰冷的笑容,“那井上先生你拿的出證據證明我與殺害云云的事情有關嗎?”
“你!”井上先生橫眉怒視道,“你剛才親自承認的,難道想抵賴嗎!”
“我什麼時候承認過。”他揚了揚眉毛,眼神愈發冷冽。
“哼,我沒想到上官少帥竟然是個小人,敢做不敢認。”
“對君子以君子之禮相待,那是賢人。對小人以君子之禮相待,便是愚人。”他不動聲色,伸手敲了敲桌面,眉目張揚,“井上先生本就不是君子,我用對待小人之禮來對待你,你不吃虧。井上先生此次來不是與我商討云云的死這麼簡單吧,有什麼事便直說。”
井上瞪了瞪眼睛,壓下心中的怒火,本來想給上官少弈一個下馬威,卻未得逞,如此便只好來談正事了。他定了定心情,道:“聽說最近少帥遇上了不少麻煩,南方政府姜尚豪僱傭報刊刊登了一首打油詩,直指少帥不顧江山,只愛美人,百姓怨聲載道,可有此事?”
上官少弈不露聲色,不置可否。
“少帥你就算不說我也知道,姜尚豪想必是逼你對南方政府妥協,藉以控制你。”井上清了清嗓子,目光渾濁,“我看少帥也不是甘願屈居人下之人,何不借此機會直接獨立?”
申銘量在心裡大吃一驚,他未想到這日本人提出如此大膽的建議,他看了看上官少弈,上官少弈黑眸澄亮,面色瞭然,實在讓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
井上頓了頓,又繼續道:“一來,南方政府尚未穩固,東北目前用不著和他們發生什麼聯絡。二來,姜尚豪步步緊逼,甚至找人敗壞少帥你的名聲,你也犯不著和他客氣。三來,若少帥擔心南方武力進攻東北,我等可以派兵援助,最後一點,若少帥有任何財政困難,日本銀行願給予充分的接濟,少帥意下如何?”
上官少弈黑如點漆的眸中未有絲毫笑意,他微微起身,晏然自若,“井上先生的意思我懂了,你是不願意我國統一。若我將此告訴南方政府,國際社會間會如何評價你們日本,我倒想拭目以待。”
“你!”井上的手掌拍在桌子上,怒然起身,“上官臨!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上官少弈的眼睛直直逼視著他,抬腳一踹,桌子被踢向別處,空氣都隨之振動了幾分,“我們東北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們來管!”
井上的眉毛微微挑動,臉上肌肉的抽搐由急至緩,他揚了揚嘴角,笑道:“少帥何必大動干戈,我們也是不忍看你被姜尚豪那老狐狸利用。如果少帥不同意我們的意見,我們恐怕會因為要維護我國利益而不得不採取一些特別行動。”
“謝謝井上先生的勸告。”上官少弈語氣雖然放緩,鋒芒卻仍不減,“要不要與南方政府妥協,也不是我說得算的。我只會順從民意,若民意需要我改制,我定不會違背。”
井上的眼睛瞪得滾圓,竭力壓制住心中的怒火,“我還是希望少帥抽時間考慮一下這些事情,不要這麼快的否決,你若歸順南方政府,只會被姜尚豪控制。”
“井上先生如此關心我實在是讓我感動,但被他控制也好,不控制也罷,這都是我的事情,與井上先生無關。不過但我勸井上先生還是隻管好自己國家的事情吧,正如我對你們國家內政沒興趣一般,井上先生又怎麼會對我國的內政有興趣。”上官少弈揚了揚手,“申副官,送客!”
上田見上官少弈態度堅決,也無法繼續談判,只得暫且離去再做打算。
申銘量將上田送到門口便趕忙折了回來,報告道:“少帥,還有一事需要言明。我們派去的人說姜尚豪今早下了婚書,將他的女兒姜雅庭嫁給了西北的阮煜。”
上官少弈的瞳孔微微一緊,緊抿的唇微微上揚,“姜尚豪這老狐狸倒是會見風使舵。現在形勢對我不利,於內我會被他討伐,於外又面對日本威脅,我只能選擇一邊站隊,他心知我與日本之間深負了國仇家恨,只會選擇站向他的隊伍。他本來想要結親控制我的做法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便用結親去控制阮煜了。”
“少帥,那我們該如何去做?”
他定定地看著窗外黯淡下來的天空,道:“我雖不願屈居人下,但在民族大義上不得有半點含糊,現在便幫我聯絡姜尚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