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扇大鐵門外等待我的,是人群、是話筒、是閃光燈,是劈頭蓋臉、包含惡意的誘導性提問,和一雙雙野心勃勃的眼睛……
…………
我花了三天時間才回到家,不僅是因為趕上春運,更是因為我在購票時被告知自己已經上了信用黑名單,所以我只能輾轉乘坐長途車返程。
回到住處時剛好是夜裡,由於網上把我的電話地址之類的資訊全部曝光了,所以我再三查探了附近並沒有人埋伏,這才敢走進大樓。
來到家門口時,我發現房門倒還是鎖著的,進去以後,室內被人入侵過的痕跡也不明顯,但我留在門縫處的膠帶記號顯示絕對是有人進來過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住在高層,要不然等待我的八成就是一地的碎玻璃,以及被投擲進來的石頭、臭雞蛋、乃至排洩物等等。
我沒有報警,因為除了資料之外我沒有丟失任何東西,這種情況大機率是不會立案的。
我只是靜靜地洗了個澡,吃了碗泡麵,先睡了。
第二天,我神清氣爽地醒來,開啟電腦,淡定地看完了單位發來的辭退郵件和一大堆辱罵我的垃圾資訊。
我看到一半的時候,還有個物業的人來敲門,看來他們是透過電子門卡的記錄知道我已經回來了;我沒有開門,只是隔著門和對方說了幾句,好在對方也沒什麼不良企圖,只是催我把這些天積攢的快遞拿走,說是東西很多放著佔地方。
我估摸著,應該是公司那邊把我的私人物品全部打包給我寄過來了,他們是壓根兒就沒打算讓我再進那棟辦公樓。
至此,我成了一個人人喊打的無業遊民,不再有收入、不再有社會地位,事實上連一般人都不如。
“厲小帆”這個名字,也不再是一面旗幟了,它成了人們口中的蛆蠅糞穢,原本聚集在這面旗幟下耀武揚威的人們也都作鳥獸散;而且,這部分人如今對我的憎惡和咒罵,恐怕要比那些路人更甚。
網民們的記憶的確是短暫的,或許再過幾天我就不會再是他們的焦點;但網民們的記憶也可以是長久的,當他們看到一個已經被輿論擊潰的人時,他們總是會第一時間想起他/她身上的那些負面標籤。
從一朝成名,到身敗名裂,我只用了半年。
雖然我也早已預見到了某天會發生這樣的事,但我沒想到這天會來得這麼快。
我並沒有去調查這次事件的幕後推手是誰,或者說有多少個,因為那並不重要……一個人樹敵太多,早晚會出這種事,更何況我得罪的基本都是小人和惡人。
總之,事已至此,我差不多也該啟動“最終方案”了。
什麼?你覺得我在這種境地還留有“後手”是不可能的?呵……我不是剛說過嗎?
“我早已預見到了某天會發生這樣的事。”
早在我成為調查記者之前,在我還在當派信小弟的時候,在我選擇成為媒體人的時候,在我決心成為“祭者”的時候……我就已經我預見到了今天。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贏下去。
我,只是孤單一人,在真正有勢力的人面前不值一提;當他們準備對我做那些我對別人做的事時,實施起來比我容易一百倍——他們不需要華麗的辭藻、不需要專業的能力、更不需要承擔什麼覺悟和風險……只需要一段公告、一個命令,就有無數的喉舌會為他們發聲,會有無數雙手把那些質疑的聲音扼殺。
這是一場本就不可能打贏的戰役,所以我也早就籌備好了“最終的手段”。
我,在監視我自己。
從我當上調查記者那天起,我就花掉了自己多年來所有的積蓄,以匿名身份,在暗網上僱傭了一隊“專業人士”,讓他們全天候24小時地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在我名利雙收之後,這些人自然也跟我提過價,我假裝跟他們討價還價了一番,最後還是答應了他們——只要我成名後的收入足夠付他們的佣金以及供我正常生活,多少錢其實無所謂。
而這些人也的確對得起我付的價格:我的家裡,有他們安裝的隱藏攝像頭;我的辦公室裡,有他們安裝的隱藏攝像頭;我入住的酒店房間裡,自然也有他們安裝的隱藏攝像頭……我即使是走在路上,也一直會有人跟蹤偷拍。
現在,是時候用到那些他們拍到的東西了;靠著這些影片證據,以及我那些被我藏在我媽骨灰盒裡的隨身碟(實體備份資料),我的“最終方案”,才能得以實施。
我本人,就是那最初和最後的“祭品”。
或許事後,我的行動會被扣上恐怖主義的帽子,並且在輿論控制中慢慢被壓下去。
但只要有那麼一天、一時、一刻,有那麼一些人,被我所觸動,那我的一切犧牲,都將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