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焰的第二個孩子,在一切風平浪靜後的第三日誕生了。
這是一個男孩,沈白焰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居然想叫這孩子做墩兒。
他這樣一個月朗風清的人,怎麼取得小名聽著就是一股子泥地兒味?宋稚想不通,雖說小名只求順口,但畢竟是王爺的嫡長子,也不能太離譜啊。
宋稚在十公主前來探望的時候抱怨了幾句,許是她透露給了林老太爺,只第二日,林老太爺便讓林天郎遞了一句話過來,只兩個字,初兕。
兕,渾身蒼黑,頭生一角之犀牛也。初兕,沈家的第一頭小犀牛,健健康康,永遠勃發。
宋稚一聽就覺得喜歡,對著酣睡的小兒子親了又親,喚道:“兕兒,兕兒。”
初兕剛出生的時候與蠻兒一樣,都是皺皺巴巴的小紅皮猴子。第二日就變得好看起來,面板柔嫩白潤,像一個小小的白麵包子。
宋稚坐月子的時候不喜歡見客,只見了宋家和林府幾位孃家人。不過崔老夫人知道宋稚母子平安,終於舍下了一張老臉,登門看外重孫來了。
她來的那一日,正趕上沈白焰休沐,一老一少一小頗為尷尬的在宋稚那密不透風的屋裡坐著。
宋稚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笑道:“憬餘,陪著外祖母去外廳說會子話吧。我這屋裡窗戶門縫都叫堵上了,怪憋悶的。”
沈白焰見宋稚拼命給自己使眼色,心下覺得十分好笑,他知道崔老夫人這尊大佛在此處,宋稚定不能好好休息,便起身攙扶起崔老夫人,道:“外祖母,初兕也要吃奶了,咱們去外廳坐吧。寬敞些。”
崔老夫人頗有幾分受寵若驚,隨著沈白焰出去了,她瞧著自己外孫英挺的面容,艱難的從中瞧出些屬於自己過世女兒的蛛絲馬跡。
“外祖母瞧什麼?”沈白焰難得口氣溫和的說,“我是各像了一半的,我小時候您就說過。”
崔老夫人聞言,真心實意的堆起滿是皺紋的笑來。
沈白焰扶著崔老夫人坐下,道:“如今起了秋風,你大可不必前來,待孩子滿月,還真怕我不帶著初兕去瞧您嗎?”
“還是,”沈白焰握著崔老夫人的手,似乎滿是孺慕之情,只是說出話,並不是那麼的好聽,“你不想初兕去崔府,免得徒生波瀾?”
崔老夫人看向自己身側這個如冰淵一樣的外孫,幾乎哀求的說:“兩個女兒,一個早逝,福分淺薄。一個身居高位,活得戰戰兢兢。我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幫誰都是不好。有時只想早點去尋你外公了事,不必每日煩心。”
“崔家血脈就有多疑的影子。”沈白焰直白露骨的說,“我也一樣,皇上,自然也是一樣。姨母現如今不該想著怎麼防我,她的兒子日漸長大,心思深重頗肖先帝,這才是她該好好了解的人吶。”
沈白焰這話不好聽,很有幾分挑撥太后皇上母子情分的意味,但崔老夫人卻是信的。沈澤她也是見了幾回的,每見一回,便覺疏遠一些。
崔老夫人不說話了,沉默的看著沈白焰緊握著自己的雙手,忽然道:“憬餘覺得,做皇帝好嗎?”
聽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語,沈白焰卻是連眉毛也沒動一下,“九五之尊,怎麼不好?”
崔老夫人的心猛地一沉,卻又聽沈白焰道:“孤家寡人,又有什麼好?”
崔老夫人看著沈白焰深不見底的眸子,緩緩的搖了搖頭,“你像蔓兒,最是通透。只可惜,旁人只會以自己的心思揣測你,不會信你心中所想會是這般。”
沈白焰用拇指按了按自己眉間,像是與天真稚子說話一般,顯得十分吃力且無奈,道:“那我便離得遠些,可好?”
這話說的不清不楚,崔老夫人正欲再問,外頭有人通傳,說有要事稟報沈白焰。
沈白焰乾脆的起身,對崔老夫人說:“外祖母,孫兒忙去了。您老且再坐坐,用些茶點在回去吧。”
說罷,他倒是極利落的走了,將崔老夫人撇在廳堂內。
“夫人,崔家老夫人走了。”流星得了外頭小丫鬟的訊息,忙報給宋稚。
茶韻端著一碗松子核桃姜羹,正一勺勺的餵給宋稚。
這甜羹熬煮的濃香撲鼻,蠻兒在旁聞到這股子味道了,嚷嚷著也要喝。小廚房便將松子和核桃磨成了粉,去掉了姜,多添了紅棗,好讓蠻兒喝。
“那王爺呢?可去送她了?”宋稚推了推碗盞,示意自己不再飲了。
流星搖了搖頭,道:“沒有,我瞧著蘇崢來尋王爺了,大抵是有急事。”
“逐月都快生了,我得同王爺說說,叫他使喚使喚旁人,別老逮著蘇崢。”宋稚靠在一個攢金絲牡丹軟枕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