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幾個時辰,現在漸漸停了,屋簷上多餘的雨水一滴滴的掉落下來,砸在水坑裡,‘叮叮咚咚’聲不絕於耳。今日是若泉當值,她一如往常那般,抱著棉被在內室外門旁守夜。
姜家並不苛待下人,若泉是姜長婉身邊的大丫鬟,自然更優待一些。兩床新制的棉被,一個黃銅的手爐,還可以向小廚房要一份宵夜。這幾日天氣漸暖,連手爐都用不太到了。雖然是在打地鋪,可是渾身依舊暖烘烘的,若泉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但雨水叮咚聲響在這靜謐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像是鈴鐺在若泉耳邊搖晃。她便醒了醒神,燭光有些發昏,若泉從棉被裡鑽出來,拿起一把剪子將過長的燭芯剪短,又挑了挑,室內頓時一亮。
若泉重新鑽回被窩裡的時候,聽到內室依舊傳來細細碎碎的說話聲和笑聲,她本想提醒小姐,讓她早些休息,但轉念一想,姜長婉也少有這樣開心的時候,便裝作沒聽見,繼續抱著手爐假寐。
“明日便要入宮晉見祺妃娘娘,姐姐不早些休息嗎?”宋稚說話的同時,眼神已經迷濛了,顯然有些睏意。
“稚兒你可知道麼?孃親要我好好表現。”姜長婉望著床頂上雕刻著的錦繡祥雲,聲音裡有掩不住的落寞,“這幾日小廚房的菜色,素的連點油沒有。姜柔被禁足半年,她的姨娘被髮配到莊子上去了。”
宋稚直起身子,認真的盯著姜長婉的臉蛋瞧了瞧:“姐姐不必擔心,臉上的肉還是挺多的。”
她的神色十分認真,姜長婉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說笑打趣自己,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祺妃娘娘也宣了妹妹嗎?”
“我本不想去,但若是我不去,宋嫣也去不了,她又怎麼肯消停呢?”宋稚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一副十分頭痛的樣子。
“宋嫣還想著去?我若是她,丟了那樣的大丑,鐵定把自己關在屋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免得徒惹人笑話。”姜長婉露出幾分嫌惡的神色,又很快掩去。
也難怪姜長婉會這樣想,宋嫣那件事兒,不論是誰聽了,都會覺得十分噁心。若是沒有能幹的父兄,她想尋一門好親事?也只有做夢這一個法子了。
“人家可不這麼想,定遠侯家的嫡次子,她還瞧不上呢。”宋稚一說起這件事兒來,倒也覺得好笑,她還想著攪了這門婚事。可沒想到她還沒動手,宋嫣自己就先下手了,省了宋稚好一番功夫。
姜長婉挑了挑眉,露出一個不可置信的神情來,“她到底是怎麼想的?真把自己當做西施洛神了?”
“何止,大抵是覺得自己還有那傾國傾城的本事。”宋稚略略打了個哈欠,眸中泛起點點水光。
“她可要後悔了。”姜長婉道。
“何以這樣說?”這話宋稚倒是聽不明白了。
“聽說定遠侯家的嫡次子,相貌甚好。”說起一個不相識的外男來,姜長婉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湊在宋稚耳邊輕聲道。
“宋嫣更看重權勢。”宋稚剛說完此話,忽想起宋嫣那日踮著腳尖偷看沈白焰的樣子。
“不過沒有你的世子爺好看就是了。”姜長婉狡黠的說。
宋稚一下便紅了臉,掌心都在冒汗,她輕擰了一下姜長婉的耳朵道:“姐姐何時變得這般嘴壞?這事兒你都打趣多少回了?還沒夠?”
“這事我可說不夠,非得要說到妹妹出嫁不可。”姜長婉在旁人面前一直是個文靜持重的性子,只有到了宋稚這兒才顯出幾分活潑來。
宋稚為了讓她少說兩句,只好伸出手去咯吱她,“哈哈哈,哈哈,妹妹饒了我吧,姐姐不說就是了。”姜長婉是個怕癢的,最怕宋稚用這個招數,她整個人都笑癱軟了,連連擺手告饒。
“說真的,再過幾年世子爺若是在朝中立得住,你這門親事倒是極省心的,上頭沒有公婆,世子爺又是獨子,你們小倆口獨門獨院的住著,又不會有旁人來打攪。”姜長婉越說越遠了,宋稚急急的掩了她的口。
姜長婉說的這些都是實情,沈白焰的確是好,可他前世到最後雄踞西南一方,烈焰將軍的名號比皇上還要響亮,就連進京敘職都是走個過場,大隊軍馬壓在京城門外,八皇子雖已登基,卻也奈何不了他,沈白焰回回隻身進京,回回全身而退。
只怕以後連這個過場都不會走了,宋稚心想,他既去了西南,那自己豈不是也要跟去?那宋家在京城裡還有好日子過嗎?宋家若是想有好日子過,這八皇子決不能當皇上,他若當了皇上,必定會像前世一般容不下沈白焰。
沈白焰就是被他活活給逼到西南去了。誰也沒有想到,那樣的貧瘠之地,巫族橫行,簡直就是一塊難嚼的硬骨頭,居然也讓沈白焰硬生生的啃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