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已經連著好幾日被宣進宮裡去了,每次回來都疲憊不堪,順安帝年紀越大,疑心越重。今日直到戌時三刻,才把宋令放出了御書房。宋令一出門,就看見沈白焰大步流星的向他走來。
沈白焰的相貌實在是出眾,石燈柱裡昏暗的燭光照到他臉上的時候,彷彿都明亮了一些。當他站在御書房廊下時,宋令大大咧咧的打量著他。
宋令的目光大方而坦蕩,沈白焰並不覺得彆扭,“將軍這麼晚了未回府?”他不擅於寒暄,此話一出口便覺得不太妥當。
宋令的性子和宋翎如出一轍,登時便撫額大笑,“我好歹現在是要回去了,可世子卻是方至,怕是還要逗留上好一會兒。”
“是。”沈白焰點了點頭,態度十分自然恭敬。
宋令知道沈白焰和宋翎是至交好友,如長輩般拍了拍沈白焰的肩,隨後離開了。廊下站在的小太監默不作聲垂著手低著頭,靜待著每一句吩咐和指使。
順安帝這段時間身子敗了許多,也許正因為如此,變得格外倚仗沈白焰和崔家。
小太監替沈白焰開啟房門,御書房的正廳是議事所用,此時竟一根燭火也沒有點燃,靜悄悄又黑乎乎的,只有西側的書房裡有一點點模糊又黯淡的橘光。
房門大敞著,像是一隻巨獸蹲踞在他面前,張開了血盆大口,等著沈白焰邁進去。
“憬餘,來啦?”御書房裡很暖和,沈白焰行禮問安之後便脫去了斗篷。
“年輕人,身子骨就是硬朗,朕都不覺著熱。”順安帝說話聲音很輕,但還算平穩。
“皇上,今日太醫可請過平安脈了嗎?如何?”這話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就有些僭越的意思,可從沈白焰口中說出,反倒是讓順安帝心中一暖。
“太醫還能怎麼說,盡撿一些好聽的吉利話說了就是了,都是些固守中庸之道的廢物。”沈白焰的下巴和鼻樑都很像沈長興,燭光朦朧,順安帝又有了些睏意,恍惚間,彷彿真的瞧見自己的胞弟站在了眼前。
“太醫院的太醫都是一等一的聖手,他們說的話怎可不信?”這種套話沈白焰信手拈來,又道:“皇上今日召臣來,所為何事?”
沈白焰的聲音打破了順安帝眼前的虛幻景象,他定了定神,只見沈白焰正專注的望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順安帝清了清嗓子,又喝了一口茶盞中的茶水,這茶水已經晾成五分熱,不是他平常喝的八分。他仰了仰脖子,想將沈白焰看的更加清楚一些。
同樣是打量,宋令的目光就不會讓沈白焰有這種不舒服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這個人想用眼睛窺盡你所有的私隱。
“憬餘,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了。”順安帝疲倦卻又清醒的聲音響起。“可有中意的女子?”
沈白焰十分乾脆的搖了搖頭,他的神色絲毫未變,彷彿順安帝方才說的不過是一件十分平常瑣事。
順安帝最不喜歡的就是沈白焰這個性子,就算是一潭死水,丟塊石頭下去,也會激起陣陣漣漪,但沈白焰怕是個結了冰的池子,丟塊石頭下去,也無動於衷。
“鎮西將軍倒是有個長女跟你的年紀相當。”順安帝琢磨這件事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他還沒有跟宋令說過這件事,只想先看看沈白焰的意思。
沒想到沈白焰居然十分乾脆的搖了搖頭,道:“不是做主母的人選。”
“為何?”這樣乾脆利落的回絕,這倒是讓順安帝有些意外了。沈白焰一向很少評價他人,但說出口的,必定是很有幾分依據。
“聽說她胎裡不足,身子骨十分孱弱。”沈白焰的生母崔蔓出身高貴,相貌甚美,但是就身子不太好,生了沈白焰之後更是弱了幾分。沈長興與她感情極好,再不願她受孕,也不肯納妾,定北王一脈便只剩下了沈白焰一根獨苗。
此言一出,順安帝心中的不悅頓時散的乾乾淨淨,反倒對自己沒有考量清楚人選,有了些許愧疚。
“你倒是挺清楚宋家的事情?”帝王心性實在難測,愧疚如潮水一般快速退去,疑慮的浪花冒上心頭。
“我與宋將軍的次子同在武場幾年,偶有交談,關係還算可以。”沈白焰佯裝聽不出他口吻裡的質問。
“噢,對。去年圍獵就是你們倆拿了雙彩頭,那個年輕人是叫宋翎?”見沈白焰點點頭,順安帝露出一個輕鬆的笑意來,“宋家果然是人才濟濟,憬餘你與這些年輕才俊要多多往來才是。”
沈白焰聞言不語,只是稍稍頷首。
“宋翎是否還有一個胞妹?”順安帝依稀記得嘉妃提過一句。
沈白焰露出一個思索的神色來,他飛快的皺了皺眉又鬆開,有些遲疑的說:“似乎是有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