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替宋稚撩開擋簾,推門而入,一股子暖烘烘的苦藥氣撲面而來,宋稚心裡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屋裡擺著兩個炭盆,用的都是上好的銀絲碳,一點子煙味都沒有。光是這一簍,就要五十兩,一簍只能用上五六天。
屋裡頭十分昏暗,窗戶紙都換成了密不透風的牛皮紙,風進不來,光也進不來。
“稚妹妹?”極輕的一個女子聲音響起,宋稚提起裙襬疾走幾步,到了林天晴床邊。
“坐的離我遠些,都是苦藥味。”林天晴連起身都難,只能躺在床上對宋稚說話。
“你就別管我了。”福安給宋稚搬了一個繡墩坐,宋稚就坐在林天晴的床前。“上回來給你送四季海棠的時候,精神明明瞧著很不錯,怎麼才幾天沒見……
宋稚眼圈微紅,卻強忍著眼淚不叫它落下來。
“妹妹送我四季海棠,我想我如它一般,四季盛開。”林天晴的眼皮是黑青色的,唇瓣發灰,臉上一點紅潤都沒有。“只是姐姐,大概是沒有這樣好的福分。”
若是她此刻閉上眼,怕是跟死人沒有什麼兩樣。這身子得敗的了什麼樣的地步,才會這樣?
“姐姐,不准你這樣講。”宋稚心裡其實是最明白不過的人,但是她還是不願意承認。
常年被病痛折磨的人,性情通常都會暴躁一些,但林天晴卻是極溫柔的一個人。她前世也是這樣衰敗的身子,很少出來走動,所以宋稚跟她交往不多,今生既知她的死期,便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畏懼,也只在那日送了一盆四季海棠來。
此番前來,真正看到了她這衰敗的模樣,滿心都是對這個女孩的憐惜,她來著世上一回,難道就是為了受罪嗎?
林天晴與宋稚說著話,腦袋輕輕一斜,漸漸就沒了聲響。宋稚一慌,連忙起身檢視,差點撞翻了凳子。福安見她這番動作,忙道:“表小姐別擔心,小姐最近都是這樣,說一會話就累了,要睡上一會兒才能恢復過來。”
宋稚這才放下心來,她睇了福安一眼,只見她臉上神情是木訥的,沒有什麼喜氣,覺察到宋稚的眼神,這才扯出了一個慘淡的笑來。可,宋稚怎麼忍心責備她?在這久病之人身邊呆久了,如何能高興的起來呢?也只能囑咐了幾句,就離開了。
……
從林天晴那裡回來之後的幾日裡,宋稚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林氏又忙著宋刃的婚事,沒有空約束宋稚。宋翎從武場冬休回來之後,便想著法的哄她出去玩。
悅食樓是京城裡最高的酒樓,一共有五層樓高,第五層的僅有五個房間,不論是從哪個房間往外看,都能瞧見京城的全貌。每個房間之間都有很大的間隔,確保客人的私密。這五個房間常年被人包下,宋翎今日帶宋稚來的這間鱗潛房就是定北王府常年包下的房間。
小二上齊了菜,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就悄無聲息的出去了。“長期包這個房間,要多少銀子?”宋稚望著遠處的燕飛塔,問。
“我沒問憬餘,幾千兩總少不了。”宋翎加了一筷子的白灼菜心,剛想送入口中,又忽然沒了胃口,就擱到眼前的小碟兒裡了。
宋稚眼角的餘光瞥到宋翎的一連串的動作,便轉回了身子正視著他,問:“哥哥可是查到我要找的那個人了?”
宋翎點了點頭,一陣冷風從窗戶虛掩著的縫隙裡吹了進來,宋稚腮邊羽毛耳墜子微微晃動。
宋翎起身把窗戶關緊了,答非所問道:“你這耳墜子是用大咕的羽毛做的,還是用小咕的羽毛?”大咕和小咕是宋稚給那兩隻鸚鵡取得名字。
“是用大咕的羽毛做的,它喜歡吃松仁,羽毛顏色比小咕要靚麗一些。”宋稚摸了摸細軟的羽毛耳墜子,她無奈的喚了一聲,“哥哥。”
“稚兒,你是怎麼知道那個女人的。”宋翎冷了一張臉,宋稚上次叫他查宋刃的乳母,並未告訴他原因,只是說與宋刃有關。自宋翎查到這件事情之後,就一直想不明白。這事情如此腌臢、隱蔽,宋稚怎麼會知道那個女人和宋刃的關係。
宋稚看著宋翎臉上擔憂又生氣的神色,移開了視線,虛虛的落在宋翎手腕上的袖箭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