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些狗官不想禍害百姓,可以辭官不做啊。”李自成楞了一下。
“大王說的可真是輕鬆,這些人如果不做官,他們又能做什麼呢?而且大王還有末將是沒有資格指責別人這個的。”大明軍隊中的潛規則自不必說,反正就許平所見,即使是新軍也被它們所左右,許平還記得李自成和自己說過的關於他之前在驛站時的往事:“大王當年在驛站的時候,不也曾強搶民財麼?這並不是大王的本意,不過如果不是崇禎皇帝裁撤驛站,大王說不定也還要搶下去吧?”
許平的話讓李自成嘆了口氣,見順王已經快要被說服,許平就趁熱打鐵道:“大明負了天下人,所以大王要起兵***它。既然如此大王又怎麼能夠因為別人做過的一些錯事就窮追不捨,無論罪大罪小都沒有自新的機會呢?說到魏藻德,他再有負崇禎,難道還比得上大王和末將這樣起兵倡亂?”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李自成覺得許平是再說仁恕之道:“聖人說的總不會錯,許兄弟是這個意思吧。”
“是的,此外一俊遮百醜,末將以為不可,”許平雖然也挺欽佩崇禎能殉社稷,不過他覺得因此把所有的罪過都就此推給別人總還是有些不合適:“大王我們現在是身處亂世,這個世道已經不對了,再說是人總難免會犯錯,末將以為還是多一些寬容吧,少殺人為好。”
“許兄弟你替這些人說話,但他們可未必如此啊,”之前牛金星也總在李自成面前嘀咕什麼不宜讓許平權利過大,不過自西安開國以後,來向順王表忠心的明臣們可比牛金星說得過份多了:“許兄弟大概還不知道吧,大順才立國沒有三個月,就有七八個人來和我說,說許兄弟你不好美色、金銀無所取,勸我要小心提防。就是到了這金鑾殿上,這才幾個時辰,就又有人這麼說。”
許平哈哈笑道:“這不是證明了他們對大王和大順的忠誠嗎?誰不知道末將是大王的心腹,大王很可能一怒就把他們殺了。他們不辭斧鉞向大王進忠言,不是很難得嗎?”
“只是證明了他們的愚蠢而已,”李自成搖搖頭,問道:“聽說許兄弟有辭官之心?”
這件事雖然沒有和很多人說過,但許平確實曾經透露出過口風,既然李自成問起他就不再隱瞞,點頭道:“是的,如今明廷已經土崩瓦解,新軍也或敗或降,大王一統天下指日可待,末將對治國並無什麼興趣,除了打仗殺人並無所長,確實不想留在朝中了。”
“許兄弟有疑我之意嗎?”李自成單刀直入的問道:“許兄弟是怕伴君如伴虎,李某有一天也會對老兄弟們不利吧?”
“大王既然問起,是的,是有這樣的擔憂。”許平直言不諱地答道:“權這東西乃是大凶之物,還是躲得遠點為好,末將功成身退,以後若是有緣,過上幾十年再進京拜見大王時,可以再一敘同袍之情。大王和末將的君臣之誼,也算是有始有終。”
“這叫什麼有始有終?”李自成不滿地說道:“以我之見,許兄弟對治國的見識也不比牛兄弟差多少,至少今天我犯的錯,牛兄弟就不曾提醒我。”
“只是末將的一點想法罷了,說不定大王原本的設想才是對的,而末將是婦人之仁。”許平本來就有歸隱的念頭,聽過崇禎臨死前的一番話,許平更覺得自己還是早走早好,省得鬧出其他事端來。再說越是自己這樣越容易遭到忌憚,又不是一個徹底的武夫,還手握兵權。許平打算把顧炎武他們好好推薦給李自成,然後就遠走高飛。
“許兄弟不是還曾和我有約,要共開太平之世,跳出治亂迴圈嗎?”
“大王只要時刻懷有一顆仁心,不忘萬民的苦難,那一定能夠做到。”
“所以許兄弟才要留在我的身邊,”李自成有些不高興地說道:“許兄弟要是這麼走了,日後誰來提醒我呢?”
“會有很多人來提醒大王的。”許平笑起來:“大王不是說過,才到了金鑾殿一個時辰,就有人開始為大順防微杜漸了嗎?”
“那些人太蠢了,許兄弟隻身入京,世上豈有有野心的人會自處死地?”李自成口氣堅定地說道:“許兄弟一定要留下來,絕不能被流言所間。”
許平想了想:“大王說的不對,二十多年前,黃侯也曾孤身犯險,但現在黃侯也要反了。”
“那是哪年?”李自成仰頭回憶起來:“黃侯去遼陽,是天啟六年吧?”
“不錯。”
“嗯,大約是二十五年。今年是永昌元年,等到永昌二十五年的時候,許兄弟你記得提醒我一聲,好讓我能先下手為強。”李自成正色說道:“或是永昌二十五年的時候,許兄弟你要歸隱的話,我一定求之不得。”
……
劉姑娘一直沒有看見嶽牧跑來,近衛營一撥撥的換班休息,可是她的心上人總是不曾出現。總算等到京師的局勢穩定,劉姑娘急忙趕去近衛營的防地,尋找自己的未婚夫。
一路上所見,到處都是順軍士兵的笑臉,長年的戰爭看上去終於結束了,士兵們放聲歡笑,以後就是無憂無慮的太平日子了,再也不用把腦袋提在手上,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見到嶽牧的長官後,這個平時總是笑眯眯取笑他們二人的軍官神情變得非常嚴肅,他盯著劉姑娘猶豫了很久,終於搖頭道:“咱做不來這個,去找你秦嫂子吧。”
劉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到軍營後面,衝到負責收斂屍體入棺材的秦德東的遺孀,後者看到劉姑娘後也是滿臉的沉重,伸手撫摸了一下劉姑娘的頭髮,然後帶著她走向那片新墳中。
身後又傳來歡聲笑語聲,剛剛換崗回營的順軍士兵們毫不掩飾他們內心的喜悅:
“大順萬歲,大王萬歲!”
“天下太平了。”
看著墓碑上的字,劉姑娘失聲痛哭,在一片歡樂聲中發出了撕心扯肺的嚎啕聲,這塊碑上寫的是:
大順近衛營一等軍士嶽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