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貴人來,我看見她就心情不好;她不來,我的心情也還是不好。
好容易提起了精氣神,想給大傢伙來一出好戲,結果前頭一切準備功夫都齊全了,末了捧哏的還不來,你說這多氣人?
我頓時連鳳陽宮精心打理過的花花草草都不想看了。
真是奇了怪了,
這宮裡,怎麼就沒一個討我喜歡的人呢?
一刻鐘說長不長,實際也沒有真到一刻鐘,皇后娘娘就畫了個蛾眉蓁口,眉心貼了個金燦燦的花鈿出來了,可惜雍容有餘,華貴不足,整體造型在我眼裡就四個字——一言難盡。
雖然,皇后這賣相難看是難看了點,儘管她本人長的是不難看,可惜蛾眉太短粉也撲的太白,嘴巴還只化當中那一道,顯得她本來就尖俏的下巴愈發往刻薄短命那一路跑,賢良淑德是完全看不出了,整個看上去除了尖嘴猴腮以外,那可真是沒什麼好說的。
尖嘴猴腮,哪裡配當一國之母?
每每看見皇后,我都有相當充分的理由懷疑,上一屆後宮選手的審美、或者說從前老皇帝的審美,跟我這一屆實在是有所偏差。
光是看看皇后這臉,那這偏差也太大了.............
但這妝好就好在只能皇后化,別人想化,還化不了。
僅僅在這一點上,我的確是要感謝皇后,感謝她給我們做了如此好的示範。
反正如果我以後做了皇后,我肯定是不會化的。
誰愛醜誰醜去吧。
請安沒有特別的規矩,否則規矩多了,不光皇后累,大家都得累;一般沒有特殊情況,皇后接待眾下屬時都會把地方放在鳳陽宮的正殿,一則偏殿坐不下那麼多人,二則正殿只有正中一個鳳塌,餘下的甭管貴妃還是昭儀,通通都是分兩排對著坐,好讓她安坐在上頭,可以充分擺開架子。
於是李昭容和往常一樣,頭也不敢抬的,就坐我對面去了。
皇后在眾下屬面前,一向是對我溫和且禮遇的,這份溫和看似是忍讓,實際也是不懷好意;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明明白白的,皇后一路從東宮混到了後宮,早已是多年經營,外頭的人可以說她長得不漂亮、也可以說她性格溫吞不討喜,可皇后她唯有一點做的好——人家的確是賢惠啊!
多年賢惠不難得,難得的是皇后賢惠的幾乎一點兒錯也沒有犯過,根本就不像話本子裡那些個為了圖個賢名不曉得用腦,最後老老實實把自己作死的賢后;她見我得寵,便打著勸傅忌雨露均霑的名義年年都要選新人,還這邊扶持一把那邊撈人家一下,哪哪兒都不含糊——尤其是她某些鬱郁不得志的低階妃嬪眼裡,那就是跟菩薩一樣的地位,好些個才人選侍都得到過她或多或少的恩惠:比如有個頭疼腦熱是皇后派的御醫啦、比如哪裡的妃子想回個孃家小住一陣啦、又比如份例不夠還是皇后那頭交代了要好好關照啦等等等等........
蠢!太蠢了!
我從東宮納悶到後宮,到現在我都在納悶。
怎麼就沒個人跟我似得,早早地就看透皇后這個老妖婆的真面目呢?!
幾年功夫下來,皇后效率漸長,隔個幾天就想著法子大肆地收買人心,她越收買別人的衷心,就越發襯的我不得人心,此等賢良之舉,實在是與我這個囂張跋扈的瑞貴妃形成了鮮明反差,叫人不服都不行。
坐下了,就有宮女來上茶,我拂著茶盞,沒有開口,自有旁人替我發問。
李昭容能太平無事活到現在,頭一個學會的技能就是要會看眼色,不然早就化成灰撒到東宮養土去了。
後宮是個深坑,每個宮的坑都有大有小,連深淺都不一樣,像昭聖宮是朝華滿天的寵妃之所,那鳳陽宮裡頭就是不見刀光的脂粉戰場,皇后在上首微笑著,我又專心地喝著茶,兩座大山沒一個先說話;我們不說,那底下妃嬪的除了悶頭打坐,也斷然不敢有什麼聲響,不然胳膊擰不過大腿,貴妃和皇后兩邊捏不死,她們夾在當中,倒是一擰就折了。
這時候就苦了李昭容了。她屁股底下跟長了針似的,不敢動、也不得勁,悄悄兒地拿餘光看了眼袁貴人,袁貴人平日裡老攛掇著要爭寵,可照樣是膽小,此刻依舊是沒敢抬頭,只顧著剔自己的長指甲;看那幫才人選侍,除了有兩個平日裡相好的還能遞來個安慰的眼神,那也是什麼都做不了。
大家都是明哲保身,家世和容貌沒一個能拎出來說幾嘴的,更沒個領頭的好指望,這個現實讓李昭容心裡很是黯然,然而黯然是心理活動,她面上還是連口氣都不敢嘆,兀自醞釀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個稍稍溫和,卻又不失尷尬的表情,笑是笑著,只是笑不達眼,可見要維持這個笑容就很是不易。
她笑的很辛苦,我們看的也很辛苦。
頭頂有大山,腳下還不時地要竄出草;不管放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這中層的幹部都不好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