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壓低聲音斥責道:“慎言!”
李存義將手中棋子兒丟下,冷哼一聲,不滿道:“怕什麼,你身邊那幾個上位安插的諜子,你把他們弄死不就得了,咱這麼說,可不是害大哥,自從胡惟庸整死了誠意伯,浙東那幫老傢伙可一直記著仇呢,浙東秘教橫行,多拉鄉民撮香入社,明州溫州跟倭商做買賣的越來越多,背後是哪些人大哥你也清楚,這夥人多有財貨,又在朝中有些勢力,早巴不得整死咱!”
“坊間都再傳,說若不是大哥你點頭,給他胡惟庸十個膽子也不敢害劉伯溫。”
他往前靠了靠。
“這幾個諜子可不一定就是上位安插的,大哥啊,你就該先下手為強……”
李善長默不作聲地閉上眼,輕輕咬著牙不說話。
他這位弟弟和李善長一樣,有勇有謀,且善於謀利,更重要的是他心狠手辣,如果李存義醉心官場,說不定能成就另一番事業,但是自己這弟弟雖說是太僕寺丞,但他卻一心只想搞錢。
上位搞出來的這個簡化字,還有後續馬上新開太學,獨立於國子監,再新開科舉,科舉不限於六科,這哪是簡單的培植新黨,這是要開萬世之先,打破世家門閥的壟斷,防止自己這些功勳貴戚做大,日後成了參天巨擘,效東漢伊霍舊事。
而且李善長隱約感覺到,這件事對傳統文人,尤其是儒學文人有極大的威脅,可是自己這個弟弟,還有朝中那些老派儒黨還忙著內鬥,就算看到了這推行簡化字,新開太學,廣開科目興科舉背後的目的,也因為黨爭緣故,短視眼前利益。
若是自己出來反對,必遭其他文黨攻訐。
同理,如果有其他文黨出來反對,也保管有別的黨派落井下石,好分一杯羹。
“文人短視,商人短利,你真是樣樣佔全了……”
李存義笑嘻嘻地拿起一顆果子吃起,笑道:“哎,對,還有男人好色!”
李善長長嘆一口氣。
他眸子閃爍,還是吐出一句:“皇長孫有些古怪,不尊我儒家教誨,而且宮裡有些傳言,說這簡化字和他有關,此事事關重大!”
“若是皇長孫通習簡化字,日後他必定親通習簡化字的新派文人,疏遠我老派,登基之後,權柄自然落在了新派文人手裡……”
“我知曉後宮諸多娘娘本家都與你做買賣,你好好發動關係,查一查太孫最近古怪……有機會,插幾個諜子進去最好。”
李善長很少說話這麼直白。
李存義聞言也笑道:“大哥,你這算是找對人了,呂家和咱們有買賣,如今呂氏獨坐東宮,馬皇后無心把權,後宮嬪妃每日都得去東宮給呂氏請安的,他們呂家可是呂文煥後人,在前元頗為顯貴,呂本自個兒當了咱大明的官兒,宗族有位呂氏本家,和鄭深皆是那元順帝太子愛猷識理達蠟的老師……”
“呂氏帶入宮的老人給那皇二孫朱允炆講課,竟教他前元昭宗愛猷識理達蠟所做的新月詩,昨夜嚴陵失釣鉤,何人移上碧雲頭。雖然未得團圓相,也有清光遍九州……有人著言附會,將這詩說成是朱允炆所寫,誰又知是前元順帝太子所著?大哥呀,你說這呂氏唐朝就是官兒,到了前宋也是大官兒,投了大元再得四世富貴,如今大明還能顯貴,哎,咱們李家也不知能富貴多久……”
李善長眯著眼沒吭聲。
是啊,大儒宋濂,也就是太子朱標的老師,當年和元昭宗愛猷識理達蠟的老師鄭深關係也是極好的,鄭深乃是浦江博儒,而宋濂遷居浦江時,多與他探究學問。
如今的太子妃呂氏,就是宋濂介紹……
這其中,多有儒林關係。
這些頂流儒門,世代富貴,像是呂氏這種富貴十世的儒家古族,如今在朝中還不少,他們對於大明帝國的二代繼承人,甚至三代繼承人的影響,是潤物細無聲,潛移默化的。
李善長李氏家族如今雖然顯貴,比起這些富貴十世的大族,還是欠缺底蘊……
李存義唏噓道:“大哥,我知你不喜我做買賣,但咱們可趕不上呂氏這等儒門古族,所以啊,我得趁著如今你還在位置上,多為咱們李家攢點良田家資,以後也能為咱老李家攢個十世富貴,到時任他皇帝是誰做,咱就像呂氏一般,多多的讀書,多多的攢錢囤地,富貴終究是咱的。”
李善長眼眸閃過精光,低聲道:“坐天下可不是做買賣,你把天下似蒙元色目人那般當做買賣來籌算,終究會棋差一著。”
他低頭看向棋盤。
“我早知你在藏拙,故意讓子驅你屠龍,大哥焉能不知你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