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這樣說,墨幽心裡竟是一鬆,但還沒等他覺出這是何種情緒,便又問了一句:“那是為何?”
“因為…因為…”司珩一時竟連個有說服力的理由都找不到,他又轉過頭去不敢再看對方,“反正我有不能說的理由。”
“是…因為我性子太悶,還是因為我曾給惡霸做過打手,身份不如桑霽?或是,因為酒樓那日我沒聽你的話,給你添亂了?還是…”
“不是,都不是!”司珩猛的轉過身,他從沒聽過墨幽說這麼長一段話,更是驚訝於這段話的內容,對方到底是怎麼能把所有原因都歸咎到自己身上的?
他根本沒錯,是自己太貪心。如今聽到墨幽這麼說,他心裡更是歉疚萬分,又因對方話語中的惶惑自輕而心口脹痛。
“我從未在意過你是什麼身份,也沒有嫌棄過你的過去,更沒覺得你悶。你的品性有多真誠良善我再清楚不過,這跟身份無關,不然我也不會三番五次的糾纏,更不會借藥給你!”
“酒樓那次我是氣過你,可那是因為我擔心你!你那樣拼命保護我,接二連三為我受傷,我心疼都來不及,怎會怪你?”
司珩說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麼,慌忙止住了話頭。墨幽卻越聽越覺得胸腔被什麼東西一點點填滿了,讓他感到欣喜,感到踏實。
“你、你就當我是在躲你吧…我這樣做,只是怕傷害到你。”
“你不會。”簡短又堅定的三個字,與那時的“你值得”一樣,令司珩眼眶都發熱,他喉嚨一陣發緊,一時頓住了,卻又在下一刻輕顫著嗓音說:“會的,一定會的…”
“別怕。”墨幽不知對方到底為何有這樣的顧慮,對方明明是個任何時候都會先顧著旁人的人,怎會傷害他?他也不知如何才能安撫,只能這樣寬慰他,甚至想握他的手,擁抱他。
但他只小心翼翼捉住了對方的手指,司珩卻下意識縮了縮手,抬眼看他,眼眶似乎有些紅了。
他心頭一抖,還是忍不住問:“為何怕?”
他能感覺到司珩蜷緊了指尖,眸光微動,卻還是欲言又止:“因為我…你還是別再問了,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
說完,他果斷抽回了手,飛快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入了人潮中。
墨幽緩緩放下手,他很想說,現在這樣他沒覺得好,也很想問對方沒說完的話是什麼,還要用那樣一副眼神看著自己,似有什麼翻湧不斷,卻又瞬間平息。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他就這樣託腳夫把藥送回家中,然後心事重重的回到吳府,結果剛從角門進去,就見吳夫人身邊的婢女來尋他,說吳夫人有事同他說。
他跟著去了前廳,見吳家主也在,且掩不住唇角笑意的拍拍他的肩,讓他坐,他搖頭,但吳家主還是示意他沒關系,他才闆闆正正坐了下去。
這時吳夫人從上首的椅子上起身過來,坐到他旁邊,一旁的婢女拿了好幾幅小畫像過來,一一鋪展在桌上,上面都是容貌氣質不一的年輕女子。
“看看,有沒有能相中的?”吳夫人輕聲細語的問道。
他卻悶悶來了一句:“看什麼?”
吳夫人和吳家主對視一眼,笑出聲:“這傻孩子,自然是看有沒有心儀的姑娘,讓人幫你說親啊。當年是你救了我家夫君,我們一家都很感激,總得好好報答,正好你也快到年紀了,我們就想著幫你說一門好親事。”
見墨幽盯著畫像沒說話,吳夫人便以為他是不大看得上,又道:“雖說這幾位姑娘都不是高門大戶出身,但也是家世清白,品性賢淑,樣貌也好,你可以仔細瞧瞧,不滿意還有別的。”
墨幽這時卻忽的起身拱手:“謝夫人、家主好意,我還無意成家。”
吳家主看了看他的神情,又猜道:“難不成你已經有心儀之人了?可別不好意思說,是哪家的姑娘?若是不錯,就定下。”
墨幽聽到“心儀之人”四個字時,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司珩的面容,又想到方才在街上,對方看自己時的眼神,忽的福至心靈,一股熱流在胸腔中湧動,瞬間流淌至頭頂。
原來從他很久之前對司珩産生探索欲開始,他就已經動心了。
那些因對方靠近而猛然加快的心跳,不自覺的關心,下意識的保護,察覺到對方疏遠他時的苦悶落寞,看到對方同別人言歡時的酸楚,在對方面前曝露自身窘境時的無所適從,不斷讓人踏入自己領域的妥協,那些為對方心軟的瞬間,脫口而出的話語,全都是因為,他心悅對方。
他並不十分確定司珩的心思,但他現在已十分確定自己的。
他不想娶什麼品性賢淑的姑娘,他只想要他。
所以面對著吳家主和吳夫人探尋的目光,他回答:“我有。”
說完他轉身就跑,身後還隱約傳來吳家夫婦的說話聲:“這孩子,怎麼跑了?”
“看來是真有了,不好意思了……”
但墨幽全然聽不見了,他現在很想親口對司珩說出他的心意,但跑到門口,他又停了下來,想到方才司珩快步離開的樣子,想這時候再去,恐怕對方不會見他,這才稍冷靜了些,想了想,又轉身回屋寫信。
他寫的十分鄭重,寫到最後,筆尖都激動的有些發抖,寫完便立刻出門託人送信去了。
送信的人快被他千叮嚀萬囑咐的“不能丟”“今日一定要送到”煩死了,送的時候還被他一步三回頭的盯著,讓人不禁好奇,這信裡,到底寫了什麼金貴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