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任務是由神族親派,墨玉領到的是前往妖族抓捕作祟兇獸,看起來頗有難度。司宸心中擔憂,雖然他知道墨玉的靈力與功法不凡,從前也不是沒領到過與妖族相關的任務,但此兇獸畢竟曾被鎮於神族的溟淵數載,那裡怨氣深重,兇獸性情自是比原本更加兇殘暴躁,近日才逃去了妖族,侵擾了妖族安寧,這才想著派仙門弟子去抓,這事偏偏還落到了墨玉頭上。
大抵是神族的人在兇獸那吃了苦頭,丟了面子,為了不再白白折損人手,挽回些顏面,便將此事作為任務派給了仙門弟子,墨玉又是仙門中能力最盛者,自然首當其沖。
到時若抓捕成功,功勞便都歸神族,抓捕者只會得到些嘉獎,畢竟各仙門說到底還是歸屬於神族;但若失敗,便正好將罪責一併推給抓捕者,歸咎於對方能力不濟。
神族向來如此,司宸明白個中緣由,便想著替墨玉調換,墨玉知道神族一向不好說話,怕司宸受氣,便將他攔下,再三向他保證自己會小心,絕不硬來,司宸這才勉強放心。
他想,就算失敗,他也能替墨玉兜底,何況還有他的尋蹤鈴護身。
只是墨玉剛走,玉曦山便出了事。
起因是鎮中有一名茶農,一早發現自家的幾株茶樹莫名枯敗而死,本以為是遭了什麼蟲害,結果又陸續有茶農發現茶樹枯敗,且蔓延迅速,最後連山中的花草都出現了枯敗之症,還有鳥獸離奇死亡。
司宸曾去探查,卻未查出什麼緣由,但還沒等他尋得線索,鎮中便又有兩名茶商得了怪病,中了邪一般胡言亂語,沒兩日便身體衰弱而亡。於是鎮中的百姓都去茶神廟祈求庇護,司宸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而且這種現象在周邊的小鎮和山中也有出現,司宸仔細調查過,發現山間的這些草木皆是在一夜間枯死,連他都無法複活,而且枯死的草木旁都會留下一個黑色的貓爪印,那些得了怪病的人也是夜間自外面歸家後才出現的症狀,大概是有邪祟半夜出來作亂。
這邪祟更喜在月圓時出沒,遭襲的那兩名茶商在清醒時曾說,他們在歸家前都遇見過一個奇怪的女子,大半夜立在鎮中年歲最久的那座石牌坊下,頭戴雪白幕籬,看不清容貌,只記得聲音十分悅耳,向他們問路。
那石牌坊在通往茶神廟的必經之路上,司宸便扮作茶商模樣,提前埋伏,準備一探邪祟真容。
果然到了夜半,便有一個頭戴白色幕籬的女子從夜霧中緩緩現身,立於石牌坊下不走了,像在等人。司宸也趁此走出小巷,慢慢朝牌坊而去,還未走到近前,那女子便迎了上來,朝他禮貌的行了一禮,開口道自己迷了路,求他引路。
司宸始終看不清她幕籬後的臉,但湊近了能嗅到她身上的奇怪味道,像腐爛的枯葉和樹根。他應了對方的請求,領著她朝茶神廟的方向走,結果還沒走出多遠,身後女子便猛然朝他撲來,司宸早有防備,掌中白光一閃,回身瞬間抓住了對方的手腕,另一手掀去了她的幕籬,露出了一個白色獨目貓的腦袋。
獨目貓的額間有一道葉片紋飾,一隻金瞳佔了大半張臉,滿口尖牙,原本嬌小的身體瞬間變成了足有一人多高的貓形態,被抓住的手腕被司宸的仙力灼傷,它尖聲痛呼,綴著尖刺的尾巴隨即甩了過來。司宸能感受到這一下力道極大,只好鬆手朝後一躲,避開一擊,邪祟也趁機逃脫。
他連忙自手中幻化出一柄周身通透,泛著淺淺玉光的長劍,一路追上了山,他方才已想起這形似貓的邪祟到底是何物了。
傳說人間有一種代表祥瑞的精怪,名為雲揚,不分雌雄,棲身於古樹中,守護著山林。它狀似白貓,獨目長尾,性情溫順,絕不會像這只一般暴躁,不知發生了什麼,竟讓它異化至此,所有枯敗而死的草木皆是因它長尾上的尖刺所致。
它逃跑的速度飛快,司宸一路追到了半山腰的露臺,便見它躍上了露臺的涼亭,一臉兇惡的用那陰森森的金瞳瞪著他,綴著尖刺的尾巴在身後不安的晃動,但卻並不攻擊他,像在等什麼,司宸便嘗試與它說話。
這種精怪又叫樹語者,能與人言,常會讓人以為是樹成了精。
“雲揚,你可還記得我?”
對方沒說話,只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司宸又繼續道:“我位列仙班時曾與你有過一面之緣,你本應庇護山林,卻為何成了如今的模樣?”
雲揚有些暴躁的在涼亭上踱了兩步,終於願意開口。它冷笑一聲,聲音嘶啞陰沉:“憑他們,也配得我庇護?”
司宸蹙眉問它:“到底出了何事?”
“凡人自私自利,只顧一味砍伐山林,建造屋舍、販賣木材。他們毀我家園時怎就未想過,曾受我庇護!”
司宸記得他當年見到雲揚時還未正式任職,是跟著上一任草木神君去一處仙山巡視時,才偶然得相遇,只是仙山偏遠,自那次後他也再未見過雲揚。如今它渾身散發著陰邪之氣,應是對凡人的怨氣過重,積壓甚久才導致了異化。
“所以你是為了報複,才致人們身體衰弱、草木鳥獸皆枯敗死亡。”
雲揚坐臥下來,尾巴有些不耐的甩來甩去,尾端的尖刺一下一下在涼亭的瓦片上刮蹭,昂首說道:“這是他們應得的。”
司宸又朝它走了幾步,對方立刻警惕的跳了起來,背上的毛也炸開一片,喉嚨裡發出低吼,司宸便止住步子,將執劍的手背到了身後,安撫道:“家園被毀你理應怨恨,你決意複仇,也不過是想懲罰那些毀你家園之人,令他們心生悔意,明白濫伐的後果。我說的可對?”
“但如今你既錯傷了無辜,也未得到心中所願,這樣做只會令你的身體積攢更多怨氣。若你就此罷手,我願向神界求情,前往仙山勸阻山中百姓,重新為你修築家園,替你們想出萬全的共存之法。”
雲揚卻依舊弓著背,利爪全部伸了出來,做出隨時進攻的姿態,司宸也握緊了手中長劍,面上依舊冷靜的盯著雲揚的舉動,只見它齜了齜牙,金瞳中迸發出怒火:“別以為我不知,落到你們神族手中會是何下場!哪裡有什麼共存之法?這不過是你的緩兵之計,休要再騙我!今日,我便先毀了你這玉曦山!”
他話音剛落,司宸便聽見身後也傳來一聲憤怒悽厲的貓叫,隨即一陣勁風朝他襲來,他未及轉身,便下意識揮劍一擋,只聽得“叮——!”的一聲脆響,他旋身後撤一步,才看清身後竟又出現一隻白色獨目貓,模樣幾乎與涼亭之上的雲揚相差無幾,尾端堅硬的尖刺上還有一道他剛剛留下的劍痕。
原來雲揚並非單獨一脈,而是雙生。
司宸方才那一檔,竟被震的虎口發麻,想來對方因為異化,力量也成倍增強,他有些低估了它們。
但眼下談判不成,他又腹背受敵,即使不知勝算多少,也只能盡力一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