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欣賞著月色,一邊往回走。路過平日裡修行時的那處斷崖時,偶然一瞥,卻見斷崖之上有兩個模糊的人影。
那時他修煉已有小成,目力可及十裡之外,很快便認出了那兩個人影,其中一個是師祖,另外一個是謝微樓。
他一時好奇便停下腳步,心裡一時納悶,難不成師祖在傳授他一些,其他弟子修煉不了的功法?
然而下一刻,他見謝微樓在師祖面前撩袍跪了下來。
山間的風悄然拂過葉光霽的耳畔,緊接著,謝微樓斷斷續續的聲音也順著風傳了過來。
他的聲音中還帶著少年特有的青澀,一字一頓,卻無比堅定:“若有朝一日仙門有難,弟子願以性命守護靈境山,縱使魂飛魄散,也絕不後悔。”
葉光霽的身體一顫。
後面謝微樓還說了些什麼,他沒有聽到,那一晚的事,他也從沒有對任何人提過。
自那日以後,即便謝微樓從未稱他為“師兄”,可在他的心裡,卻始終將他視為師弟。
......
葉光霽背過身去,他深吸一口氣:“褚淩已經死了。”
他的聲音沙啞至極,轉過頭時雙目通紅地盯著謝微樓:“我的徒弟已經死了,你還要讓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師弟也去送死嗎?”
這一句話使得謝微樓身體一顫,他下意識地張了張嘴,然而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月華殿內,燭火明明暗暗,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葉光霽凝視著謝微樓,嘴唇幾次微張,卻最終在喉間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
最終他垂下袖子,沒有再給謝微樓任何回應的機會,轉身而去:“你這幾日累壞了,就在這裡安心養傷,一步都不許踏出月華殿。”
謝微樓怔怔地望著葉光霽離去的方向。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將他徹底淹沒,他下意識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感受不到絲毫疼痛。
這一刻,他無比厭惡這般虛弱,這般無能為力的自己。
夜幕下,月光如刃,一刀刀割向被肆虐的土地。
地面千瘡百孔,往昔如夢似幻的仙境,已然淪為人間煉獄。大地被鮮血浸透,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周圍仙族和魔族的屍體層層疊疊地堆積在一起。
謝玉書孤立於這片血色荒原,周圍那些如潮水般的妖獸此刻已經全部化為灰燼,在他的腳下,阮青羅的那把青羅傘已經形如一攤爛泥。
而他身上玄袍早已被濃重的血氣浸透。謝玉書不記得這些血是屬於他的,還是屬於盛無極的。
他們落在對方身體上的招數,每一個都是奔著砍斷對方的脖子去的,然而在這一片血霧中,身上再可怖的傷口也能瞬間癒合。
而每當謝玉書的殺意過於濃烈時,心髒就會傳來一陣陣幾乎要把自己震碎的抽痛。
“我們這樣殺來殺去有意思嗎?”
盛無極倚在粗壯的薔薇花藤上,眼底的血色更加濃鬱:“再這樣下去,就算打上三百年,也分不出勝負。”
謝玉書一言不發,他看著對方瞬間癒合的身體,那巨大的傷口在說話間便已經癒合如初。
太快了,對方的複生速度實在太快了,只要有薔薇海在,那血池中數千數萬滴血,都是他不斷複生的養料。
可是謝玉書卻不能退,薔薇海一寸都不能再往外擴張,否則的話生靈塗炭,就在彈指間。
他並不在意仙族的安危。但是他知道,這是謝微樓絕對不願意看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