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還穿著與昨日同樣的玄色紋了金雲竹鶴、鑲了金邊的衣袍,同樣的玉冠束髮,似乎就連衣袍上的褶皺,都與昨日別無二樣。
彷彿語氣都是與昨日同樣的不正經和輕佻:“是英臣啊,快平身——”君王一笑,眼尾便微微上挑,牽動左眼角下的那一顆針眼大小的硃砂淚痣,竟別有一絲妖嬈的意味,“愛卿今日前來,又所謂何事啊?”
這個“又”字,用得也算是微妙了。
李君同唇角的笑意也有一點微妙:“臣昨夜憂夢,擔憂陛下龍體,不甚安心,今日特來拜見,一為獻上珍寶,二為……”他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二為,冬狩獵場一事前來。”
時值初夏,微風不驕不躁,連蚊蟲都顯出一股子初次見面的虛偽溫柔,而李君同竟然已經在謀劃冬狩獵場的籌備了。
山曾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你是不是瘋了”。
但是幸好,理智還在,尚能憋忍。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一邊心想著若是陛下,應該會做出怎樣的反應,一邊操控者傀儡的身子微微前傾,抬起左手撐住下頜,面上笑得頗有幾分少年意氣的不正經:“英臣這是怎麼了?時夏正好,怎麼忽然就操心到冬狩去了?”
他不笑時還好,一笑便會牽動左眼角下的硃砂淚痣,乾淨的少年氣中顯出一絲突兀又和諧的矛盾妖嬈,終於引起了李君同的注意。
他最開始是為自己終於確定了哪裡不對勁而感到自信和安定,但是在看到對方明亮且同樣自信的笑眼時,他又不自覺生出自我懷疑。
究竟這裡就是古怪,還是單純是自己記錯了?
他忘記了回答君王的疑問,只試探性地說道:“陛下這眼角的硃砂淚痣,生得甚是漂亮。”
不僅是山曾,就連生江的心臟都忍不住“咯噔”一陣。
山曾是一個特別容易陷入自我懷疑迴圈中的人,一旦暫時遺忘的、原本讓他不自信的小問題被人揭露出來,他的自疑就會比最開始還要深陷,就好像要把自己溺死在裡面一樣。
他嚥了咽口水,餘光也忍不住瞥向山曾所在的地方,但是又害怕李君同有所察覺,於是硬生生忍住自己這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
他只是眉心一皺,表現出對李君同這番輕佻話語冒犯一般的不認同,沉默著故作鎮定。
李君同很清楚地看見君王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但足夠他去捕捉。
只是他心中懷疑的種子都還沒落地,就見李危尋又像是一隻狐狸一般笑得狡黠,順便抬手撫上了眼角的硃砂淚痣,笑說道:“不是在說冬狩獵場的事情,愛卿怎麼注意到朕的痣上面去了?”
絲毫不見緊張的態度,就好像剛才的僵硬真的只是沒有預料到他忽然的冒犯。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顆痣幾眼,沉默一兩息,才終於別開視線:“是臣唐突了。”
君王輕笑一聲,大有一點“一笑泯恩仇”的意味,也直接跳過了這個讓人膽戰心驚的話題:“那麼愛卿對於今年冬狩的獵場有何提議呢?”
李君同的唇角總噙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臣以為,鬼泣林靈獸靈植眾多,卻依然不曾被開採過,實在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