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根木刺,一開始細小且透明,但很快就變得愈來愈大,在謝治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兩根木刺就已經從魚刺的程度變成了粗壯的尖銳木樑。
兩根木樑從瘦小女孩的眼窩裡迅速地戳出來,一直頂到謝治的眼前,甚至還想要往前戳,一直戳到謝治的眼窩裡,把謝治戳瞎。
謝治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與瘦小女孩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這個時候,他注意到,瘦小女孩的兩根粗壯木刺眼睛旁邊,正涓涓地流出鮮血來,那些鮮血最終染紅了她嘴上的黑色膠帶。
那黑色的膠帶紙隨著鮮血的流下,也迅速地發生著變化,彷佛是被熱熔槍焊到了瘦小女孩的嘴上,黑色的膠帶逐漸從瘦小女孩嘴上的封印,變成了那瘦小女孩新的嘴巴。
那嘴巴長著黑色的嘴唇,上下唇張開,尖銳的牙齒展現在謝治面前。
每一組尖牙上都帶著血跡。
謝治終於知道了那些之前圍著瘦小女孩施暴的校園暴力者們嘴裡的鮮血是哪兒來的了,那些鮮血都來自他們自己。
來自於他們自己內心的憤恨與妒火。
謝治面露同情地看向眼前剛剛被自己救下的女孩。
此刻,紐釦眼女孩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名新的木刺眼女孩。
這名新生的木刺眼睛女孩站在其他三名木刺眼睛女孩旁邊,瘦小的身影與其他三名高大的聲音顯得格格不入。
但她最終成為了新的木刺眼。
所有的變化,就在謝治伸出手去救她的那個瞬間發生。
謝治嘆了口氣。
作為校園暴力的親歷者,他太理解眼前的這一幕意味著什麼了。
一部分被拯救出來的校園暴力受害者,並不感謝拯救他們出來的勇敢者。
反而會因為勇敢者挺身而出的行徑,因為勇敢者打破了他原有的被欺凌生活,從而覺得勇敢者是內心惡毒的,是別有目的的。
與此同時,這部分暴力的受害者甚至還可能進而轉變為施暴者,他們甚至可能會加入施暴者的行列,與之前的施暴者一起,對這名站出來的勇敢者展開新的施暴。
在這些校園暴力的受害者心中,已然存在了深刻的心理疾病,他們會覺得,受害是必須的,受害者也是必須的,無非是誰來當這個受害者的問題。
而當勇敢者出現,在這樣扭曲的受害者心中,善良正直的勇敢者就彷佛一面鏡子,照亮了受害者內心深處不願意面對的陰暗——為什麼勇敢者敢於站出來,敢於反抗,但自己卻不敢呢?
那必然不是自己的問題,一定是這個勇敢者站著說話不腰疼,一定是這個勇敢者沒有真切地品嚐過被霸凌的滋味,才敢於在這種霸凌環境中站出來。
於是在多種心理作用的加持影響下,心理已然被霸凌行為扭曲的受害者,會在勇敢者出現之後,迅速地倒向霸凌者的一方,成為新的霸凌者,反過來霸凌站出來的勇敢者。
謝治嘆了口氣。
講老實話,此刻的他心裡是有些難受的,明明是抱著救人的目的挺身而出的,想要救出來的人卻在一瞬間變成了新的施暴者,而挺身而出的自己卻變成了即將承受新一輪暴力的受害者。
但謝治明白,這並不是勇敢者的問題,挺身而出的行為是正確的,無論眼下的這種情況發生的機率是大是小,自己最終的選擇都不會變,自己都會站出來。
同時,謝治也明白,這同樣也不是受害者的問題,受害者只是被長期的校園霸凌壓迫給扭曲了心智,從而樹立了陰暗扭曲的三觀。
這,是霸凌行為本身的問題。
任何形式的校園霸凌,都不應該存在。
謝治深吸一口氣,看向眼前已然與三名木刺眼女孩站在一起的瘦小木刺眼女孩。
在謝治腦中盤旋著各種念頭的時候,四名木刺眼女孩的身影已經逐漸融合在一起。
她們的身體靠攏到一起,粘合到一起,逐漸變成了一個造型詭異的情緒怪物。
那個情緒怪物,長著四顆木刺眼睛女生的頭顱,八條人腿如同蜈蚣一樣擺放在它的身體下方,而它的身上,還長著七隻手臂。
謝治知道,那手臂本來應該是八隻的,不過有一隻被自己先前那一輪瘋狂剪刀的攻擊給切了下來。
謝治注意到,七手八腳的情緒怪物,四顆頭顱上的八隻木刺眼睛都死死地盯著自己。
那怪物張開血盆大口,腥臭的氣味從一排排尖銳的牙縫裡朝著謝治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