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左右搖擺的銅鐘好像是在催眠一般,催促他快些睡去。
可他心有不捨,緩緩低下頭來。
在他面前,弟弟卯27的面龐扭曲而猙獰,然而在他兇厲的表情中,卻有淚水大滴大滴流下,泉湧的眼淚甚至連高溫都來不及蒸發。
寅96一點點抬起手,碰了碰弟弟下巴上的水滴,呆滯的看著。
“你想回熔樹!那你就回去吧!”
卯27咬牙切齒的說道:“我雖然對熔樹不感興趣!但是也曾聽那些老不死的說過,熔樹不喜歡自殺,對嗎!?如果是我殺了你!你就能回去了,對嗎!?”
寅96沒有回答弟弟的話,恍惚間,他看著指尖弟弟的淚珠,想到了曾經故鄉的河流,曾經的河水邊,年幼的弟弟赤腳端著木盆,盆裡有他們換洗的衣服,那時的他,下巴上也曾這樣溼漉漉的。
只是那個時候,弟弟笑得還很開心。
寅96的呼吸有些困難,說不清楚是因為失血,還是因為哽咽。
咚!!
卯27推著寅96的軀體,連撞兩座牆壁,將他推到了廢墟之中,廢墟中,他死死的盯著寅96,說道:“你永遠都是我的哥哥!但是你不配成為使徒!”
卯27死死從牙縫裡擠出:“『理』給了你如此龐大的力量,但是你不配駕馭這份力量,如此優柔寡斷!如此踟躕不前!如此敷衍怠惰!你不配成為『理』的門徒!!”
“呵呵呵...呵呵呵...”
廢墟中,寅96黯淡的邊咳邊笑,金紅的鮮血不斷從他口中湧出,他低垂雙目,無以為繼道:“阿卯...你可能...一直很好奇...我為什麼...我為什麼可以控制沸騰之血...”
寅96深吸一口氣,強打精神,顫抖著說道:“我其實...從沒有把『理』的話當過真...我從來沒有...像你一樣尊敬過理...我甚至...哼哼哼哼...我看不起『理』...你知道嗎...犯上作亂的女人...自以為是的蠢材...”
卯27握著燃燒的心臟,氣喘吁吁,胸口激盪著濃烈的化不開的憤怒,十幾年來,他從未在哥哥口中聽到這種話。這憤怒甚至替代了他心中無以言表的痛苦,甚至替代了那埋藏極深的悔恨。他只覺得哥哥是如此面目可憎,如此該死!!
“可是...”
寅96握著卯27的手臂,一點點抬頭,用空洞疲憊的雙眼直視卯27的眼睛,低語道:“...我的道...我所堅持的...一直支撐我活下來的...讓我控制聖血的...讓我走到今天的...讓我不至於瘋狂的...只是...只是...”他喉結聳動幾下,用微不可查的聲音說道:“只是...我想看護好你.....”
卯27呆滯的握著心臟。
“很抱歉…阿卯,只是…我已經…沒有辦法了…我真的不想..讓你瘋掉…”
寅96說完最後一個字,雙目再也不能視物,那夜中之火猶如漩渦一般在他意識中迅速旋轉,他的精神在燃燒中逐漸消融,他的肉身在失控中熊熊燃燒。
他手臂低垂,失去所有力量,癱靠在異國他鄉破落的角落裡,悄然死去。
頂上,黃銅大鐘仍舊在不停晃動,發出鐺鐺鐺的聲響。
大鐘之下,寅96最後的話語卻如同烙鐵一般砸在卯27的腦中,他陡然慘叫起來。
“啊!!!!”
伴隨著慘烈的呼喊,卯27將握著心臟的手臂從哥哥的胸膛中猛地拔出。
在那主人死後,失去控制的心臟甚至比主人還在時跳動的更加瘋狂,它在卯27的手中左衝右突,散發著難以想象的高溫,那熾烈的光芒在他手心燃燒,幾乎要把卯27的手燒的只剩枯骨,彷彿被他抓在手心的不是一個心臟,而是一輪太陽。
巨大的痛苦包裹著卯27,那是難以想象的,無與倫比的孤獨。
“理下無神!杜絕野祀!”
“理下無神!杜絕野祀!”
“理下無神!杜絕野祀!”
“理下無神!杜絕野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