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暉閉上眼睛,再度沉入了夢魘之中。
他在圓形的黑色房間中醒來,發現自己正仰面躺在溫暖的地面上。房屋四周的蠟燭依舊靜默地燃燒著,那個在餘暉眼中許久未見的黑影已經從牆壁上走了出來,站得離他更近了一步。
“晚上好。”餘暉笑眯眯地對著它揮了揮右手,倒有種老友間久別重逢的感覺。尤其是全身那種起雞皮疙瘩的驚悚感,更是讓他精神抖擻起來。
黑影依舊靜默著,身形緩緩消散不見,像是融入了空氣中。
餘暉歪頭看了一秒,這才打量著自己身上。胸口和左肩的傷口已經癒合了,傷口處的面板恢復了原本的蒼白和光滑,像是從未受過傷一樣。
外衣不見了,身上的血跡也消失了。他四處找了找,沒有找到小鬼的蹤影。
他走出心房,回到了屋子裡,遠遠就聽到了小鬼跑了調的歌聲,鬼哭狼嚎的。
順著聲音走過去,餘暉有些嫌棄地看著正坐在桌子上扯著嗓子嚎的小鬼,楊光和小衣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呆呆地仰頭看著小鬼唱歌。
“你們……在幹嘛?”餘暉出聲道。
小鬼的歌聲戛然而止,他用雙手捂住了臉,看來還是知道自己丟人的。隨後他提著小裙子站了起來,蹦到餘暉手上,順著衣袖就往上爬,口中試圖轉移注意力:“餘暉,你的外套我交給媽媽洗了洗縫好了,就放在那邊的桌子上……”
“我口袋裡的東西呢?”餘暉走向自己的外衣。
“都在裡面呢,不過那個紙人趁你睡著後到處亂跑,被小衣拿去玩了。”小鬼說道。
小衣趕忙拿出被她夾在兩張紙中間的紙人,有些不捨地仰著頭抬高手遞給餘暉,那沒有眼珠的眼眶中漆黑靜謐,深不見底,配合著滿是裂紋的灰白臉頰,卻莫名讓餘暉覺得可愛。
他摸了摸小衣冰涼的頭頂,笑呵呵地說:“你留著玩吧,不聽話的話撕碎也沒關係的。”
小衣這回乖巧地給他摸頭了,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紙人收起來,看樣子寶貝得緊。
大概是因為她喜歡摺紙吧。
小鬼繼續說著,神色開始不自然起來,“那扇心之門,我們拿出來後就‘呼’的一下變大了,還貼在了牆上,我們都拿它沒辦法,也開不開門……”
“還有,還有那個種子……”說到這裡,小鬼“哇”的一聲哭了,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終於見到了家長,他哭訴道,“它不見了!我到處都沒找到它,我就差原路返回在路上找了……”
“哦,為什麼不去找找呢?”餘暉玩味地問。
“你這不是睡著了嗎?我是不會離開你私自出去的。”小鬼抽噎著移開了目光,才不想說是不敢出去呢。
這房子裡只有他和楊光能出門,可是他們倆都沒什麼戰鬥力好不好……
“這樣啊。”餘暉沒揭穿小鬼的小心思,拿起外套看了看。衣服已經幹了,破洞的地方被縫合了起來,針腳……很粗糙。
“果然媽媽不是個會做家務的人呢。”餘暉看著被縫得奇形怪狀的衣服,那大大小小的縫合處像是醜陋的疤痕,時不時還有漏掉的小洞。
摸了摸口袋裡的東西,沒有缺少。然後他順著小鬼的指引,看到了立在客廳角落裡的那扇木門,這正是心之門的放大版。
餘暉把右手搭在木質的門把手上,感受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思地收回手去。
“今天你要試試它嗎?”小鬼壓低聲音問道,像是做賊似的。
“明天吧,今晚去超市逛逛。”餘暉搖搖頭,“畢竟我答應過要幫家人們找修復品的,已經拖了這麼久了,先兌現承諾才好提要求嘛。”
他順著走廊往院子裡走,隨口跟小鬼解釋著種子的事,然後就看到了在妖異月光下舞蹈著的媽媽。
木偶的頭髮高高盤起,靈動地舒展著修長的肢體,踮著腳尖優雅地旋轉了一圈又一圈,動作輕盈而有力。配合著身上那有些焦黑的芭蕾舞裙,像一隻在翩然起舞的……黑天鵝。
媽媽扭頭看見餘暉的身影,她舞動跳躍著來到跟前,對著他伸出了木質的右手,做出了邀舞的動作。
“我可不會跳舞。”餘暉笑吟吟地抬起手來,被木偶拉進了院子裡。
媽媽環繞在他身旁轉著圈兒,餘暉只是跟著她旋轉,時不時活動著腳步,在木偶對他抬起手臂時配合著伸手,在木偶的帶動下,看上去倒像是在與她共舞了。
深紫色的天幕厚重深邃,兩個人忘情地舞蹈著,如同站在盛大的舞臺上。
那月,那天,那匍匐在地上的房屋,乃至那徘徊在街道上的詭譎暗影,都是他們的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