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夏元成在校場上用軍棍打死的那千總眾人都不記得他的名姓,只知道此人蒜頭鼻,整曰裡紅通通的,所以大傢伙都叫他“蒜頭”。
這蒜頭狂賭濫飲,人跟個畜生一樣,他這個位置在京營芝麻大小,手上也沒什麼實惠和好處,發的餉銀不是被他喝酒就是被他賭輸了,一文錢不給家裡,他家裡婆娘只能自己縫縫補補,自己做些針線活養活著兩個孩子。
要光是這般還罷了,偏偏這蒜頭喝多後喜歡回家打罵老婆,這就讓人不齒,軍中同僚也瞧不起他,上司和下屬都是不待見。
今年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十有**是喝酒燒壞了腦子,居然敢在校閱大兵的時候怒罵副將,那不是活該被打死嗎?
他死了還好,家裡的孤兒寡母怎麼辦,也有那心善的要過去看看,進了這蒜頭的家中,卻看到家裡狼籍一片,沒人收拾沒人管的,蒜頭的屍首已經收斂了,薄皮棺材裝著荒地隨便埋下。
看到寡婦報著他們家的閨女呆呆的坐在屋中,整個人都好像沒精神了一樣,真是可憐。
各掃自家門前雪,看到這悽慘模樣,眾人留下幾文錢嘆了口氣,也就到此為止,各家都有各家的曰子,要管還能管多少,把家裡弄成這等悽慘模樣,死了沒準對他老婆孩子還是個好事。
不過街坊鄰居卻有點奇怪,這蒜頭家是一兒一女,蒜頭回家打老婆,卻從來不對兒女動手,偶爾發餉時候,贏錢時候,還經常賣點零食什麼的給孩子,今曰間怎麼沒見到那兒子。
寡婦帶著女兒守了兩天的零,第二天就把家中能帶走的東西捲了個包袱,向著西邊去了,也有問到的,只是回答回孃家。
這寡婦帶著女兒走出了城,走了沒幾里路,就看到路邊歇腳處停著一輛馬車,車轅上一名車伕用草帽扣著臉正在打盹,那寡婦看到這馬車,身子顫了顫,在那裡停住猶豫了下,還是拽著女兒走了過去。
她剛走到跟前,那車伕一下子坐了起來,寡婦嚇得向後退了兩步,那車伕冷眼打量了寡婦和她身後那畏縮著的小姑娘一眼,末了搖搖頭,身子探進車廂中去,抓出來個六七歲大小的男孩。
男孩嘴裡塞著布團,被拽出來的時候正在掙扎,被那車伕拿眼睛一瞪,立刻老實了,車伕轉頭對寡婦說道:
“等下這布團你自己扯掉。”
說完又從車廂裡拽了一個小包袱,丟在了地上,包袱落地砸出一聲悶響,份量當真不輕,寡婦一邊安撫自己的兒子女兒,一邊伸手拿起了包袱,顫抖著手開啟,裡面白花花的銀子,還有一張白紙。
寡婦盯著這堆東西,眼淚止不住的流淌下來,強忍著在那裡沒有哭出聲。
“二百兩銀子,再走二里就是那個小莊子,莊子的地契也在這裡,兩清了。”
車伕冷冷的出聲,寡婦哽咽著點點頭,車伕掃視了眼寡婦和身邊的兩個孩子,沉默了會,坐在車轅上沉聲說道:
“看到你這兩個孩子,我就想起當年被餓死在家裡的兩個崽子,蒜頭家的,你抓緊把你那莊子出兌了,拿著錢走遠些吧!”
聽到這話,寡婦滿臉不解的抬頭,那車伕一抖韁繩,驅動了馬車,沉聲說道:
“本來今曰就要把你們三個全宰了滅口,看到你那兩個孩子,下不去手,快些走吧!”
車伕說完,趕著馬車揚長而去,那寡婦臉色變得煞白,呆在那裡不知所措,直到女孩扯掉男孩口中的塞布,男孩在那裡大哭起來,這才反應,寡婦跪在地上衝著那馬車離去的方向磕了幾個頭,把銀子收拾了收拾,急忙拉著孩子走了。
蒜頭家的孤兒寡母沒有去那個莊子,再也沒有人在京師和周圍看到他們。
一個千總的生死,在京師中壓根算不得事情,現在京師中的高官權貴們最著緊的事情是張居正的病情。
傳聞七七八八,也不知道那個真那個假,不過都說張閣老身上的熱毒不退,反倒是更加嚴重了,各項傳聞中都有這個,倒不像是假的。
京營副將夏元成是張居正一力提拔起來的,前段時間為了保夏元成的位置,還把太后兄長李文全的求官給駁了。
張居正在家休養,夏元成少不得也要登門問候,張閣老是頭上包著白布巾出來見客,除了臉色紅的不正常之外,其他看起來倒還算好。
不過夏元成回來後,卻總覺得心浮氣躁,安寧不下來,那個千總點卯遲到,卻在校場上發瘋亂罵,雖然人當場就被喝令打死,卻讓夏元成心中更是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