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嘴裡正含著一塊未及嚥下的玄冰，從龍眼睛裡看到某種不善，怕冰塊被搶走連忙梗直脖子死吞下去。
林一俯頭下去。他的意思，是想用龍鬚蹭蹭幼崽頭頂以示親近。
自知做了虧心事的小崽子以為林一要懲罰，嚇得耿了耿脖子，瞬間從原來飢餓渴食狀態切換到眼睛盈盈潤潤可愛。
作為犯罪兇器的尖嘴殼抖了兩抖，清清楚楚喚出一字，“娘！”
整條龍冷硬僵住。自從小崽子出生，林一時不時就來上這麼一回似是而非的尷尬狀態。
小崽子見林一沒有回應，腦子裡一盤旋，又再試探喚出聲，“爹！”
林一終於有了反應。林一眸清光迥迥看住幼崽，林一嘴巴張了幾張，想說點什麼又沒有順利說出口來。
小崽子自以為猜中林一的心願，歡歡喜喜又再喚了聲，“爹！”
將一夜間長出黃色絨毛的鳥腦袋蹭捱到林一細細腰身上去。
林一原本異常冷清，頗有點“世人不解我，遺世而獨立”的蕭瑟落魄味道。
幼崽主動挨蹭上去，一下一下親暱廝磨，龍眼睛裡的苦愁寒意被一點點融化消散。
任由幼崽纏磨，莫名當了“爹”的林一神智清復少許，往四周看了看。
死氣沉沉，遍地枯木，找不到一點可以餵食鳳凰幼崽的東西。
鳳凰，與火結緣的強力戰獸。長於山間，棲於梧桐。
渴飲甘泉，飢餐竹實，全盛時引領百鳥為獸，衰落時銜枝自焚謂之盤涅。極其輝煌也極其悲壯，是以民間謂之“不死鳥”的說法。
民間傳說裡，林一與鳳還是絕佳配侶。
林一沉默良久，默默將整副龍軀往幼崽面前盤放堆攏，就差沒將自己用盤子裝盛好進獻到鳳凰崽子面前。
數百年來，他一直習慣這樣默默奉獻，默默被人取捨，毫無怨言，毫無介懷。
珍貴異常的神獸身體各個部位被作為還債物一一失去，最後唯一隻為自己保留了一張皮與一顆心。
沒有想到，在心儀之人面前，與從前並無兩樣，還是註定只能被隨意犧牲、被任意拮取。
整條龍木然死怔，沒有一點生氣。難道他的命運真的只能悲慘到此，再無一點轉折變化？
林一麻木不堪忍受。罷了，若真註定只能如此，那就來吧。反正只是假的身體，沒有血肉，沒有痛感，只要不觸及內心，想取食哪處都可以。
幼崽懵逼。這條龍是什麼意思？！
下意識緊縮身體後退，面對這條龍麻木不仁的眼神，為什麼他有一種犯下彌天大罪的錯覺？
心下扯疼，幼崽退後，又忍不住向前爬進。
這條龍這般自暴自棄好生令人心疼，他想要上去挨蹭安撫。
肚子裡雖然不再飢餓，但幼崽卻深感來自靈魂深處的空蕩寂寞似乎要將自已整個淹沒。
沉痛厚重感壓得他呼氣困難。也許他真的對這條原本滿懷期冀、自以為找到命運轉折點的林一犯了大錯。
林一等候半天沒見對方有反應，抬起龍鬚指指龍軀，又向鳳凰嘴殼子指了指。
幼崽再也忍不住，這條傻龍，竟然真的是在示意讓取食他的身體？
眼淚花狂飆，小崽子想撲到林一爹爹懷內瘋狂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