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賤兩個字含在口中,似是不忍心將這兩個字安在自己最器重的臣子身上。
此人正是當朝皇帝陛下武弘德。
自從甄德邦被罷官後,朝堂上經歷了一系列的利益交換,職位變更,身為皇帝的武弘德自然不會放任林伯南一系一家獨大,少不得在一些重要位置上安置自己信得過的人手。
直到今日,一場暗潮湧動的朝堂權力變更才算是堪堪落幕,結局也算是皆大歡喜。
唯一不喜的武弘德,晚膳時看著桌上琳琅滿目的各色菜式,尤其是一道油燜大蝦愣愣出神。
他對這道菜印象深刻,那是他多年前第一次心血來潮跑去甄府蹭飯時吃到的第一道菜,當時便驚為天人,厚著臉皮將甄府的廚子要到了宮裡,專門為自己做菜。
看著這些出字原甄府大廚之手的菜式,武弘德便想起了甄德邦,那個憨貨如今怎麼樣了?雖然貶為了平民,但按照他的性子和能力,即便是做點小本買賣,也足以讓一家人安安穩穩的生活下去吧。
想到這裡,他更是沒了吃飯的興致,放下手中筷子,喚來鄭三圖,兩人喬裝打扮一番,便趁著夜色出宮,往城北而去。
當鄭三圖帶著武弘德找到甄德邦時,武弘德萬萬沒想到,這個自己百般器重的便宜學生,竟然淪落到替酒樓倒泔水。
鄭三圖面對武弘德的問話,彎腰低聲答道:“陛下,甄大人一家所有資產均被刑部罰沒,充入國庫,據聞甄夫人當時被人從病榻上拖拽下來,趕出府邸,只有幾件舊衣物傍身,而當時甄大人還在刑部昏迷不醒,甄公子也因為一些原因負傷昏迷,所以一家人身上可算身無分文。”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坊間常言,京都居,大不易,在咱們京城,即便是買個粗糧饅頭,也至少要半文錢,看似不多,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即便甄大人再如何的雄才大略,沒有錢,在京城那真是寸步難行。”
武弘德眼現迷茫之色:“即便是身無分文,以德邦的學識,難道當個教書育人的先生,不比做此等活計強上百倍?”
鄭三圖苦笑一聲,小心的偷瞥了一眼武弘德:“陛下,臣也是今日剛剛聽聞,京城各大酒樓、客棧、私塾、商行等行業,無人敢與甄大人沾上半點關係,似是有人在針對甄大人,不想看到甄大人一家過的舒坦。”
武弘德聞言大怒,剛要說些什麼,眼角忽然瞥見有道人影出現在街上,他暫時壓下怒火,往陰影裡縮了縮。
這道人影行的極為緩慢,待走近了,武弘德才看出來,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揹著一個同樣穿的破破爛爛的人。
似乎是兩個乞丐,他不由得微微皺眉,大半夜的兩個乞丐在街上作甚,這會能討來飯食賞錢?
待到再走近些,武弘德似乎已經能聞到乞丐伸手散發出的隱隱惡臭,他下意識的抬袖掩鼻。
只是手才抬到一半,便僵在半空中,他雙眼瞪大,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近在咫尺的兩個乞丐。
不,不是乞丐,是甄德邦的夫人儲秀!
那她背上的,莫非是甄德邦的兒子甄蒙?
武弘德再仔細打量了眼前這個揹著一個人,艱難前行的人影,微弱的月光將她的臉照亮,即便是如此蓬頭垢面,武弘德依然能清晰的辨認出,此人就是儲秀!
他再望向儲秀背上的人,由於角度原因看不到臉,但他卻能確信正是甄蒙。
眼光再往下,看到甄蒙膝蓋處讓人觸目驚心的血肉模糊。
武弘德如遭雷擊,他踉蹌了後退了兩步,鄭三圖急忙伸手扶住。
武弘德顫抖著伸出手指,艱難的指向儲秀母子,卻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待儲秀揹著甄蒙走到甄德邦車前,剛從酒樓後廚出來的甄德邦大驚失色,連忙迎上前來。
一家人抱在一起,低聲言語幾句,又是一通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