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花拂一路下山,預備雨霽天晴的時候再上來看個究竟,因為害怕忘了此處何在,所以打算做個標識,他倒是不客氣,要過來撕我的衣服,得虧我眼疾手快,“刺啦”一聲拽掉了他的青衫袖子,穩穩妥妥地綁在了石稜上,拍了三下:“妥了!雨停之時再上山,定不會迷路。”
他幽怨地看著我:“老姐,就這樣把我衣服撕下來,你把持得住嗎?”我笑道:“還真拿自己當回事……告訴你,姐姐是一個死人,當時在臨翧懷裡的時候都沒有點半心跳,更何況是你這樣一個赤膊小屁孩,歇著吧。”
“哦~~~”他壞著著看向我,“原來姐姐中意的是小狐狸的夫君啊!”
“說什麼呢!”我們兩個一路追著打著,就這樣不知不覺下山了,下山之後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大片湖澤,不,說是湖澤真的低估了,說成是一片海也不過分,真真讓我措手不及,問到他:“之前也是有這樣大一片海?”
“這個真沒有,萬年前這裡是一片低植綠原,我記得小時候還來這裡放過紙鳶呢,不曾見有這個大的湖,啊不,是海,而且……你看這形狀。”說罷指給我看,“溜圓溜圓的,彷彿是故意鑿出來的一般。”我勉強咧嘴笑了笑:“鑿這麼大的一片海?非是有愚公移山之念者不可為之啊!”
只見眼前這片海我們也至訥訥感看到一半的岸線,卻是圓得不能再圓,靜靜地躺在荒山腳下,除了雨落的水花之外,再無一絲波瀾,水質也是土黃色,渾濁不堪,看樣子也不像活泉,怎就維持了萬年而不幹涸,真是個奇蹟!不過當務之急是怎麼度過這片小洋去,荒山這邊什麼都沒有,淋了這麼久的雨,想喝杯熱茶怎就這麼難!繞是繞不過去了,估計繞到一半的時候雨就停了,可是遊的話,我又不會……
還未等我籌劃完全,花拂這小子就麻溜地脫掉了外衣,瞬時間化身半人半蛇,躍入了水中,只見渾濁的湖水上面他人一般的身子未變,下身則化成一條青蛇,在水中來去自如:“怎麼樣,姐姐,要不要求我送你一程?”我鬱悶地坐在水邊,氣憤地看著他:“不用了,既然如此,我就在這裡等著雨停,你一人去對岸玩吧,反正找到素黎的墓我也不會告訴你!”結果那小子聽完這話之後笑得更狠:“真是委屈我還叫你一聲姐姐,跟三歲小孩兒也沒什麼兩樣……”
懶得跟他狡辯,我索性脫了沾滿泥巴的鞋子,將兩隻腳垂在湖中戲玩,不斷地用水花激他,他一邊拿僅有的一隻袖子擋開,一邊笑道:“差不多得了姐姐,趕緊上岸去,若是一不留神掉下來,我還真沒法救你。”起先不懂他什麼意思,我停下了激水,兩隻腳靜靜停在水中的時候才感覺出來,這水……竟然沒有一絲浮力,非但沒有浮力,還總感覺這兩隻腳被人拽著往下一樣,我驚恐地看著花拂。
“姐姐,您別看我呀,我也不知道這怎麼回事,我這條蛇尾也使不上勁兒,一直都在水下沉著呢你信嗎?”話說回來,他下水半天了,雖然可以在水中漂浮,但是也沒有看到他蛇尾翻轉,露出水面過。著實嚇人,我趕緊拔回兩足,乖乖地站在岸上。
忽然一串清曠的歌聲傳來,在漫天煙雨中看到一葉扁舟緩緩駛近,歌聲也越來越近,依稀聽出來唱的是什麼:九州昏,茫茫然墨水黛山;合眾歡,領天罰命願兩難,聲淚咽,慘將別君歿妾還……雖不知他詞中何意,但這悲涼的曲調,應和著鋪天蓋地的瀟瀟風雨,讓人生出淒寒之意。
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舟上之人披蓑戴笠,開口卻是輕凌女子之聲:“二位是要到對岸去嗎?”花拂在水中扒著船邊問道:“這位姐姐,這裡是什麼地方?怎這般怪異?”
“這裡是萬沉海,任何東西沾水必沉,小兄弟能在水中來去自如,著實難得,怕這修為是近萬年的吧?”
“你怎麼知道?你又是什麼人?你的船為什麼不沉?”花拂一個接一個問道,那人抬起頭來,好生漂亮的一張臉啊,不施粉黛,其容自華……不禁讓人生出感慨:此人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見!
“小女子姓紅,單名一個緒字,在萬沉海以渡人為生,其他的小兄弟不用知道。”紅緒?好熟悉啊!對了,老和尚提到過,是素黎所救的紅子墨的髮妻,老和尚不讓我妄議,說是此女子有關天界,看來此言不虛…一萬年了,她居然還在!而且這張舉世無雙的臉上,一點歲月的痕跡都沒有,這樣的容顏,僅僅是用“美婦”來形容,未免太過輕薄。
我和花拂面面相覷,之後雙雙上了扁舟,躲在狹小的船篷裡,看著她在風雨中撐杆划槳的單薄的身軀,不知該不該談起當年之事。花拂湊過頭來,悄然道:“她不就是法師說的那個喪夫的美婦?要不要向她詢問一下當年的情況?恐怕她還在誤會素黎吃了她夫君來著。”我趕緊搖搖頭:“不要不要,萬一她真的記恨著素黎,而又不相信我們的解釋,豈不壞事?”
“二位要去對岸做什麼?”紅緒問道。
“喝杯熱茶等雨停,無甚要事。”花拂說著,端起了面前小几上的一盞茶,清香四溢,入口溫熱,喝過之後他才發覺不對,又說道,“原來姐姐這裡有茶…”紅緒沒有回話,卻停下了手中的槳,緩緩脫下了蓑笠,靜靜地佇立在船頭,忽而朝天揮了揮手衣袖……片刻之後聽到落在船篷上的雨聲漸歇,抬頭一看,天上薄薄的烏雲也慢慢褪去,太陽,就這樣直爽爽地照下來。
我動身出來站在船頭,對紅緒道:“紅緒姑娘,為何要停了這雨?”
“犀牛山,已經枯寂了萬年,人跡罕至,今天也不知為何,有三人上山,我倒有些好奇,是不是我一直等的老朋友來了……既然這位姑娘和小兄弟只是為了等雨飲茶,現在茶已喝,雨已停,不如陪我回去看看吧。”
萬年來人跡罕至?之前她還說在此處渡人為生,看來渡人是假,等人是真,只是不知她所等何人,此人緊跟我和花拂之後上犀牛山,恐怕並非巧合。於是我們掉頭,又回去了山上。
山上依舊泥濘,卻沒有見她要等的人,原來她要等的人就是修緣大師,說是修緣大師欠她一個真相。但是我們並沒有見到修緣法師的身影,紅緒無奈地笑了笑,說要隨我們一起去尋素黎之墓,此時花拂才敢明白問她是否還記恨素黎,她搖搖頭,說早就不記恨了……讓我奇怪的是,既然她並不知道當年的真相,為什麼會原諒素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