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怒極。
不管長孫順德是真要如此行事,還是又在試探於他,都觸碰到了他最為柔軟的痛處,這事就算天王老子來到他的面前,也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他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憤怒,心裡卻在唸叨著,真是給臉不要。
“叔父身在門下,終日忙於政事,想來身心已疲憊不堪,俺家中之事就不勞叔父掛念了吧?
阿妹年少不假,卻曾為秦王正妃,身份貴重異常,即便落魄也不容人輕辱。
再者說了,當今天子從無趕盡殺絕之意,叔父作為親戚為何反其道而行之,卻來相逼?若按照叔父所言,真要成就其事,傳出去了……呵呵,悠悠眾口之下,長孫氏子孫又有何顏面存於世上?”
長孫無忌一改謙卑之色,話語之間已是極不客氣。
長孫順德愣了愣,好像不相信般盯著長孫無忌看了兩眼,接著便是大怒,狠狠一拍桌案道:“你在跟誰說話,俺既是你的長輩,也是你的上官,竟敢如此無禮?”
幾句話間,叔侄兩人就翻了臉,陳年舊怨盡都浮上心頭。
兩人都是深有城府之人,就算翻臉本來也不至於此,可話題起的實在不對。
三年多來長孫順德自覺對這個侄兒很是不錯,不但將他們兄妹二人庇護於府中,還為長孫無忌求官……
幾年下來,他便常以長輩自居,早已忘了當初靠向李世民時和那兄妹兩人相處又是怎麼一番光景。
加上長孫無忌雖然年輕,城府卻已深沉,三年間從未表露出其他意思,畢恭畢敬間也讓長孫順德產生了錯覺,都是長孫氏子弟,還不由得他呼來喝去?
卻不知道侄兒從來不曾忘了往年恩怨,對他這個叔父也是表面恭敬,心裡卻從來沒有瞧得起過。
之前諸般隱忍,也不過是因為前朝之事一直讓他如履薄冰,加上位卑職小,不敢輕易造次罷了。
如今他驟然晉為大理寺少卿,前路就算迷霧重重,可卻著實從懸崖邊上退了下來,隱藏數載的心氣自然也就恢復了一些。
在這個節點之上,長孫順德還要死命壓他,他哪裡再肯退讓?
此時叔侄兩人都在氣頭上,旁邊又沒有什麼人轉圜,一時間僵在了那裡,叔侄對視誰也不肯相讓,氣氛緊張如同凝固一般。
半晌,長孫無忌微微一笑,舉杯道:“這一杯俺敬叔父之前相護和謀官之情,可話說回來了,當年在天策府中,俺和阿妹也沒少為叔父說話。
那時叔父一家初到長安,若無咱們引薦,哪有叔父今日……仔細說來還是叔父等人佔了便宜。
可惜大事未成,咱們兄妹也怨不得旁人,是苦是甜咱們都自己嚥下,一如當年被趕出家門之時,哪裡需要旁人再來指手畫腳?
話既然說到這裡,俺也不怕跟叔父說句心裡話,大理寺,審斷刑獄,修訂律法,監察百官,最重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