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雲山哼了一聲,道:“我沒想那麼多。”
“沒想那麼多?真的麼?”曹昆道:“他們為了不讓姜山薛雲飛想那麼多,這次故意先讓他們帶兵出去巡視,但對你,似乎連這等心思也懶得用了。”
薛雲山又哼了一聲,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曹昆道:“你認為我要說什麼?”
薛雲山沉吟著,道:“張大都護殺我岳父,散財濟貧,眼下那些翻身了的下層部眾個個都當他是救世的英雄。我也覺得他是個英雄,所以願意追隨他。”
“可你現在卻連進那座帳篷的機會都沒有。”
“有些事情,要一步步來的。”薛雲山道:“換了是你我,會那麼快就信任一個人?”
曹昆打了個哈哈,取出兩個碗來,將馬奶酒斟了,呷了一口,讚歎道:“這馬奶酒真是不錯!雖然聽老一輩的人說,中原有著許多可以上得了瑤池蟠桃宴的美酒,但我卻覺得這馬奶酒便已經夠有味道了。瑤池宴會的美酒?我想象不出來,總覺得或許是假的。”
薛雲山卻道:“那只是因為你沒有走出河西,中原能夠屹立那麼多年,應該不是假的。你懷疑它,只因為你沒見過!”他也呷了一口,道:“我卻覺得這馬奶酒太酸,既然有機會喝到瑤池瓊汁的話,怎麼地也得試試吧。”
曹昆道:“但是現在龍面將軍的情況可不妙,能否飛上九天不曉得,但一個不慎,馬上就會掉入萬丈深淵去,那時候咱們跟著他,喝瑤池瓊汁是沒機會了,喝地獄裡頭的鐵汁到很有可能!”
薛雲山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曹昆卻彷彿沒看見,又似乎看見了卻故意要說下去:“而且,看他們如今的做派,我總思疑著……”說到這裡他壓低了聲音,道:“我思疑著他們會不會在危急關頭將我們給棄了。”
“棄了!”薛雲山眉頭一跳,其實這件事情他也不是沒想過,只是從來沒像曹昆這樣發諸言表。
曹昆道:“姓張的將你岳父殺了,沒奪他的財產卻分給了百帳部所有部眾,這一點我很佩服他——這證明他是有野心的,所以不至於貪財。可是他所說的那些忠信大義我卻不敢輕信!反正刀握在他手中,他想說什麼都行。人處在順境中時,誰不會講幾句漂亮話呢!不過這次曹令公忽然給他來個陰的,將他逼入了困境,我覺得這卻是一個好機會——一個看清楚他真面目的好機會!”
薛雲山也壓低了聲音道:“你是說……”
曹昆低低道:“咱們看他接下來準備怎麼辦,那就曉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如果他們從帳中出來,宣佈說要突圍回高昌,那我們可就得小心了!現在瓜沙肅三州已經有不少百姓來依附他,這些百姓都是沒法打仗的,別說打仗,連自保都不行,帶著他們的話,路都走不動。所以他要突圍,第一步就是得棄百姓!第二步,是選拔出突圍部隊,多半會讓農兵去打幌子,而他們的主力則趁機西歸,第三步,便是拿我們這些新降的人去衝關鋪路,好讓他們的三千鐵騎踩著我們的屍體回高昌去!”
薛雲山道:“這……不至於吧……”但心中卻知道曹昆的這個判斷非但可能,而且是相當的可能!
曹昆道:“不管怎麼樣,待會看他們出來怎麼說就清楚了。如果他們說要突圍,哼!那我們就不必等了。”
“你要幹什麼?”薛雲山有些吃驚。
“幹什麼?自保啊!”曹昆道:“如果他們要突圍,三千鐵騎要衝回去應該有可能,姜山的內營也有機會跟著他們回去,但像我們輔營的話,十有**都得去給他們擋槍擋刀!但是,哼!我不會坐以待斃的。如果他們真有這樣的打算,我也自會有我的生存之道!”
薛雲山盯著曹昆:“你……你難道打算將張大都護給賣了不成?”
曹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卻道:“還記得《安西唐軍長征變文》裡頭,張邁說過的一句話麼?他說:‘如果有一天我拋棄你們,那你們也就可以拋棄我!’哼,這人說的話,總是這樣豪雄,所以讓人一聽就心動,但是我卻不願意輕信這些,我要看的是他怎麼做!現在也正是一個好機會,如果他真的打算棄我們而自己突圍,那他就和曹議金、狄銀等人沒什麼不同,這樣的人,都只是長著一張嘴而已!自然也就不值得我們為他拼命!我雖然不喜歡使陰謀詭計,但為了自保,有些事情也就不得不做了。”
從曹昆看自己的眼神薛雲山很明白,他既然當著自己的面說這樣的話,那就是有意邀自己入夥了,但薛雲山卻還是道:“我想再看看,一個能從新碎葉城那樣的彈丸之地崛起,數年間橫掃西域的人,應該不會像你說的那樣不堪!”
曹昆道:“我也希望他不是,可萬一他是呢?你是否想:就算百姓無法突圍、農兵無法突圍,牧騎無法突圍,我跟在張邁身邊應該也能突圍——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你這是什麼話,第一天認識我麼!”薛雲山怫然道:“河西是我的根,瓜北是我的源,如果他們用這根源來開枝散葉,那我當然樂得追隨。但如果……”他停了下來,似乎在想如何措辭,終於道:“如果他的決定是要斷我們的根源,那麼我也不會坐等愁困的。”
曹昆喜道:“你能這樣想最好!”將馬奶酒斟滿,正要與他乾杯,卻聽大都護軍帳的方向響起了集結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