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沒辦法,就算賴著不走,我也是不可能就此變成臺北人的。
——只會被入境處遣返而已,那樣的話好像會變得更加悽慘。
“要過得幸福啊,”林雨時貼過來,讓我改雙人床房間多加的錢徹底變成打水漂,然後把熱熱的腦袋貼著我蹭了蹭,不知道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我沒有推開。
“要幸福啊,周以珩,一定要過得幸福。”
“你也是,”我說,“林雨時,你也是,就算……”
“不,”林雨時突然抬起頭打斷我,“一定會再見的!沒有什麼就算,要這樣相信才對。以珩哥,不管是在什麼地方,不管是要過多久的未來,我們都一定會再相見的。”
我忍不住噗地笑了下,心想,那大概只有等前往臺灣不需要再出示護照的時候才能行得通了吧?
“好,”但是我對林雨時說:“好,一定還會再見的。”
那天,我沒有吻他,只是默默地攥緊了他的手。
一夜好夢。
我明白,今日終將一去不返。
與赫爾曼·黑塞所描繪的不盡相同,這是我一生中唯有一次的盛大的春日。
斷絕了一切虛妄、憂鬱、困惑的完美春日。
自從這個春天之後,月亮便隕落了。
我相信自己將用此後餘生的每個春天去描摹這輪月亮。
嫉妒他的罕有,愛慕他的明媚。
……
但是,回憶的感傷可以暫停在這裡。
因為事實上,重逢的日子實在比我想象中來得還要更快得多。
距離分別僅僅才過了一年,我就因為上海和臺北開展的雙城合作,再次受邀前往臺北。
話要從自臺中國際機場返程後開始說起。
剛一回到故地我就辭去了教育培訓公司的工作,沒有以任何大獎賽為目標,僅僅是以記錄「心的感覺」而出發,重新作為自由攝影師拍攝了一組題為《流浪者之歌》的系列照片。
然後,就在徹底花光最後一分存款的時候,居然就這樣稀裡糊塗地得獎了。
說來好笑,其中最受評委青睞的,正是那時在臺旅行時,無意中拍下的一系列相片。完全沒有考慮任何光影和構圖,只是遵從內心的指引按下快門,就這樣得到了從前求之不能的敘事感。
我想,後來我想。這大概就是搭乘火車前往阿裡山時林雨時告訴我的,攝影其實是捕捉愛的藝術。
從前的我缺少這種愛,所以才屢試不第。
獲獎的相片就這樣勢如破竹地得到了臺灣某藝術館的合作邀請,個人展覽的主題在我的堅持下,仍然取名《流浪者之歌》。
於是我再一次買到了前往臺北桃園機場的機票,落地臺北時,就在茫茫如海的人群中看見了林雨時正笑著揮手的燦爛表情。
是的,一年過去,他成功考取了臺北的大學。
目前正在完成大學一年級學業的同時組建校園前不久才在臺北市藝術節上獲得了不錯的名次。
此刻距離我的個人展覽開辦大概還有一週的時間,哎呀,又是一週。
我也朝林雨時笑著揮了揮手,不知道再次重逢的我們,今時今日又可以從臺北逃去哪兒呢?
“不是叫你在臺北車站等我嗎?”
林雨時笑著攬過我,蹦蹦跳跳地說:“哎呀,因為真的、真的很想你啊以珩哥!所以當然要跑著來見你啦,好事一樁呢!”
我也忍不住笑,突然想起問:“那天在龍山寺,你到底和神仙問的什麼問題啊?拜了那麼多次。”
“你先說咯。”
我想了一下,搖了搖頭,“我的不太重要。”
林雨時瞭然一笑,“那我的也不太重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