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隨之周晉之爭告停,天下即又復歸安寧,然則諸侯爭心不止,勢如冰下暗流,新一波爭霸浪潮又將迎頭襲來!
公元前667年,寒春,業已是雨水時節,還見大雪紛紛,許多年老體弱者,不堪冰霜寒氣襲體,紛紛病倒,原仲便是其中一員。
話說原仲何許人也?曾為魯室大夫,乃是公子姬友啟蒙老師,一個敏而好學,一個誨人不倦,因是師徒二人情誼深厚。後因其年事漸高,獲魯公姬同詔令特准,還歸陳地鄉野養息。
公子姬友暨於日前家信中獲知老師病重,當即請得符文使書前往探望,數日奔波抵陳,不及將歇遂往原府會見老師。
來至原仲房間,公子姬友取凳座於榻尾,原仲靠臥榻上,兩人四目相對,見老師憔悴模樣,公子姬友心情悲痛,垂首無語。
原仲見狀笑言道:“年事已高,病入膏肓,自知時日無多,死前能得公子親來探望,不枉你我師徒一場,老夫死而無憾矣!”
聞其此言,公子姬友急而慰道:“老師切莫如是說,待得春暖之日,老師寒疾自當痊癒,學生還待聆聽老師教誨!”
原仲騰挪坐起,揮手輕笑道:“勿需安言,老夫病體,蔚然自知,得見公子,老夫甚喜,難得今日精神稍佳,可否贅言再與公子論學!”
公子姬友拱手敬道:“學生受教!”
原仲旋即斂顏,改就嚴師口吻道:“公子業已長大成,現亦入朝參政,敢與公子一論為政之道!”
公子姬友舒顏回道:“不敢與老師論學,學生謹待教誨!”
原仲輕咳一聲,接言道:“公子業已從政多,必有頗多心得,不妨說來聽聽,老夫試察公子所謂為政之道!”
聞言,公子姬友隨之頓首禮敬,進而回道:“學生淺見,夫國之將興也,朝廷百吏,或短或長,或醜或美,或怡或厲,或是或非。雖聽其言,觀其貌,有似不同,然察其志、徵其心,盡於為國,所以剛訐不怨,黜退不愕,得其中無違乎理。故天不惑其時,墜不乏其利,人不亂其事,鬼神開贊,蠻夷柔同,保合太和,萬物化育。國之將亡也,朝廷百吏姿貌多美,顏色諧和,詞氣華柔,動止詳潤,雖觀其貌、聽其言,有若歡洽,然察其志、徵其心,盡在竟位。所以聞奇則怪,見異必愕,狙嫉相蒙,遂喪其道。故天告災時,墜生反物,人作凶德,鬼神間禍,戎狄交侵,喪亂弘多,萬物不化。夫不傷貨財、不妎人力、不損官吏而功成政立,下阜百姓,上滋主德,如此者忠賢之臣也。若費財煩人,危官苟效,一時功利,規賞於主,不顧過後貽災於國,如此者奸臣也。至理之世,官得人;不理之世,人得官。”
原仲擺首笑道:“汝之所言是為臣道,非為政道也!人之情,欲生而惡死,欲安而惡危,欲榮而惡辱。天下之人得其欲則樂,樂則安;不得其欲則苦,苦則危。若人主放其欲,則百吏庶夫具展其欲,百吏庶夫具展其欲,則天下之人,貧者竭其力,富者竭其財,四人失其序,皆不得其欲矣。天下之人不得其欲,則相與攜持保抱,逋逃隱蔽,漂流捃採,以祈性命。吏又從而捕之,是故不勝其危苦,因有群聚背叛之心生。若群聚背叛之心生,則國非其國也。勿貪戶口,百姓汝走;勿壯城池,百姓汝疲。賦斂不中,窮者日窮,刑罰且二。貴者日貴,科禁不行,國則以傾。官吏非才,則寬猛失所,或與百姓爭利,由是狡詐之心生。所以百姓奸而難知。夫下難知則上人疑,上人疑則下益惑,下既惑則官長勞,官長勞則賞不足勸、刑不能禁,易動而難靜。此由官不得人故也。政術至要,力於審士。士有才行比於一鄉,委之鄉才;行比於一縣,委之縣才;行比於一州,委之州才;行比於一國,委之國政,而後乃能無伏士矣。人有惡戾於鄉者,則以誨之,不改是為惡戾,於縣則撻之,不改是為惡戾;於州則移之,不改是為惡戾;於國則誅之,而後乃能無逆節矣。誠如是,舉天下之人,一一胸懷無有幹背諂慢之萌矣。此之謂靖人。凡為天下之務,莫大求士。士之待求,莫善通政。通政之善,莫若靖人。靖人之才,蓋以文章考之,百不四五;以言論考之,十或一二;以神氣靖作態度考之,十全八九。是皆賢王慶代、明識裁擇所能爾也。夫下王危世,以文章取士,則翦巧綺濫益至,而正雅素實益藏矣;以言論取士,則浮掞遊飾益來,而謇諤諍直益晦矣;以神氣靖作態度取士,則外正內邪益尊,而清修明實益隱矣。若然者,賢愈到,政愈僻,令愈勤,人愈亂矣。天下至大器也,帝王至重位也,得士則靖,失士則亂。人主勞於求賢,逸於任使。於呼,守天聚人者,其胡可以不事誠於士乎!人情失宜,主所深恤。失宜之大,其痛刑獄。夫明達之才,將欲聽訟,或誘之以詐,或脅之以威,或賄之以情,或苦之以戮,雖作設權異,而必也公平。故使天下之人,生無所於德,死無所於怨。夫秉國建吏,持刑若此,可謂至官。至官之世,群情和正,諸產咸宜,愛敬交深,上下條固,不可搖盪,有類一家。苟有達順陵逆,安得動哉? 此方為政道!”
聞罷其言,公子姬友拱手恭敬道:“學生謹受師訓!”
陡然間說了這許多話,原仲耗費過多心神,霎時間面色烏黑,掩面強撐道:“總之,天不可信,地不可信,人不可信,心不可信,惟道可信,汝當銘刻於心!”說完,一陣劇烈咳嗽。
謂此,公子姬友不忍其過多勞非心神,進而加重病情,遂撫榻進言道:“老師銘言,學生謹記,祈願老師好生將養身體,待得痊癒之日,學生再來領受師訓!”說罷,起身扶助老師躺平休歇。
出得房來,會見師母,公子姬友將身上所帶金銀細軟盡數相贈,並叮囑道好生服侍老師,不日再來探望。
看罷老師,時將日暮,更加之邦中政務繁忙,公子姬友不敢於陳久留,遂於原府食過晚膳,當即起駕連夜返魯。
還魯路上,公子姬友獨坐車中憂鬱不已,正自煩悶之際,忽聞得車外有人催馬疾馳而過,驚到欒馬連同車駕一陣顛簸。
公子姬友險些栽倒車中,由是憤而問道:“何人車駕?如此冒失無禮!”
馬伕回道:“乃是杞室官攆,急奔魯地而去!”
公子姬友回過神來,轉念一想,杞魯交好,此人杞地而來,笨魯而去,必是故人無疑,何不尋其同伴而行,以慰旅途孤戚,遂命馬馬伕追趕此駕馬車。
馬伕聞言受命,一聲呼喝催馬疾馳,追至半日來至洮地驛站,兩車同入休憩,公子姬友先行下車,停於車邊駐足觀望,祈盼杞室官攆中何許人也!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杞車中傳來一聲女音,呼日:“叔父!”
公子姬友茫然四顧,見之無人,方知其人是謂己言,一時不知如何做答,遂回道:“汝是……”
不待其說完,杞車中走下一女子,直行至公子姬友面前,欠身禮言道:“侄兒伯姬,問叔父好!”
公子姬友定眼細看一番,原是杞伯姬,遂緊上一步,趕忙將其扶起,接言道:“伯姬怎到此處?”
杞伯姬側首而泣,默不做聲。
見之此壯,公子姬友已猜之一二,遂問道:“可是與杞侯不和?”
杞侯姬梨花帶雨,輕點其頭,公子姬友柔言續問道:“何事至此?”
杞伯姬抽泣道:“今歲賀春宴會之上,多飲得幾杯,因之思鄉心切,便說了些尊魯貶杞之語,未曾想遭其當眾怒斥,伯姬於杞顏面盡失,杞地無我容生之地矣,祈請叔父領我還魯!”
公子姬友搖首嘆息道:“汝今已為一邦夫人,奈何行事還是孩童心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怎可隨意挑揀夫家不好!”
杞伯姬欠身至歉道:“伯姬業已知錯,奈何話已出口,現今杞室人人誅斥於我,不得已而起駕私行還魯,還望叔父引我一程!”
公子姬友垂首慍怒道:“未得杞侯准許,汝竟私逃還魯,可知此舉或將引發兩邦大戰耶?”
杞伯姬哭聲愈盛,顫聲道:“伯姬只想逃離是非之地,從未想過挑起戰端,還請叔父出謀化解!”
公子姬友嘆言諍聲道:“自種惡因,便當自食其果,汝今唯有還杞,告罪杞人,祈求寬恕,如此方為正途,暨可豁免杞魯爭戰!”
聞言,杞伯姬癱座於地,搖頭哭道:“可殺不可辱,伯姬寧死不回!”
見之此狀,公子姬友亦是無可奈何,遂上前將其扶起,慰言道:“也罷!魯地不可輕歸,汝且暫居洮地,待我還邦,請示君上過後,在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