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理解我的前輩們也就是你所說的其他教授們的心情。”
方子業又認真說道:“你說的也沒錯,或許你一開始就說了你的就診史,或者今天是我看門診的時間,我也騰不出來這麼多時間聽你談心。”
“可關鍵是,你自己的訴求是什麼?”
“你的情況有多複雜,不用我再贅述,你心裡也應該有個底。”
方子業說著,看到中年夫婦二人的神情閃爍不定,方子業的心一冷,更加直接地點明:“更準確來說,你想要治療成什麼樣?”
“治療是一個你情我願的過程,你有你的預期目標,我有我的能力評估,如果兩者可以一拍即合,那就談後續治療,如果相差甚遠,那就一拍兩散。”
中年男子的喉結上下聳動,音色有些乾啞:“方教授,你是醫生,肯定是您說我這情況可以治療成什麼樣子?”
方子業搖頭,並不踩這個坑:“你讓我說的話,我對付一句我治不了,你拿我也沒辦法啊?”
“我相信,你應該去我國各大醫院也都看過。”
對方家境不錯,要求肯定蠻高,方子業自忖雖有辦法讓對方的功能修復一些,可也不敢隨便表態。
醫療糾紛的根本來源就在於患者的療效預期高於醫者能夠提供的醫療水平。
就診看病,類似於買賣過程,卻又不同於買賣過程。
因為一錘子下去,就沒有退貨的說法,方子業也不能將其恢復成未治療之前的模樣。
中年男子聞言還是在糾結,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才道:“能,能站起來走幾步麼?”
“哪怕只有幾步都好。”
中年男子說完,又上下吞嚥了幾口唾沫,非常緊張地看向方子業。
於很多人而言,走幾步並不是奢求。
只能走幾步,對於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人而言,都是一種折磨。
可這種活動,對於眼前的中年而言,也是一種奢望。
只有癱瘓了,才知道自然行走時的自由,只有躺下了,才知道站起來是多麼快樂。
“更準確點,你不用怕。”
“為了自己的健康,為了自己的預期,就儘量往大膽的方向去說。我如果覺得有希望,就應了你的想法,我如果覺得自己做不到,您還可以另請高明。”方子業繼續伸手。
方子業到此,也有些理解為何這中年男子會去買‘黃牛號’了!
家裡不怎麼缺錢,甚至對他來講,幾十塊的掛號費和兩三千塊錢沒太大區別。
中年男子只想有一個相對更好的生活。
“那上個廁所?拄著柺杖都行!”中年男子大著膽子道。
方子業耐著性子,再等了五秒鐘沒等到中年再開口,才說:“沒有再想過許願其他了吧?”
方子業相對殘忍地用了許願二字。
願望二字是相對的,好比找物件,一個女孩如果自己學歷、工作、收入都好,有月入兩萬的水平,她要求找一個月薪兩萬,學歷對等的,屬於是正常交往。
反過來也一樣。
但如果自己月入三千,想要找一個月薪兩萬,那純粹就是許願,許願成功的人不說完全沒有,但畢竟機率太小,如大海撈針。
中年男子聞言垂下頭:“方教授,還是您說吧,您至少現在沒有表明說我完全沒辦法治,您說能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下過了水,就不介意下海。
在岸上待過,又在風浪裡飄泊久了的人,都希望能夠再次腳踏實地。
被捲進洪流中的人,抓住了一點東西,就希望可以死死地抓著,以求一絲生機……
以前的方子業或許沒辦法特別與這樣的人共情,可看得多了,方子業也漸漸明白。
有些痛苦與生死無關,生死二字若簡單幹脆,其實並不痛苦,反而活著的人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