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憫農拱手道:“臣請陛下下旨,督促所有外省農民返鄉。”
昭武帝心中翻翻白眼,暗罵道:‘總想讓朕當惡人,門都沒有!’面上仍呵呵笑道:“愛卿此言有些欠斟酌啊。”
田憫農趕緊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俯身道:“請陛下教誨。”
昭武帝捻鬚威嚴道:“的確,朕一道聖旨,自然是金科玉律,莫敢不從了,可那些外省難民也是朕之子民,這樣對他們進行驅逐,實在是於心不忍啊。”
田憫農心中暗笑道:‘您就裝吧。’遂叩首道:“陛下仁慈,實乃百姓之福,然讓這些難民滯留京裡、風餐露宿,實乃他們的小福,送其各歸鄉里,安居樂業,這才是他們的大福啊。”
這傢伙確實能說,愣是讓昭武帝挑不出半點毛病來。好在昭武帝也沒想挑他毛病,淡淡一笑道:“愛卿說得也有些道理,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嘛。”
田憫農欣喜道:“陛下遠見卓識,微臣佩服。”還沒高興完,又聽昭武帝道:“不過這聖旨朕是不能發的,心裡不落忍啊。這樣吧,你去找文相爺,讓他以中書省的名義下個文書,也能起到作用嗎。”
田憫農不知道其中蹊蹺,只以為昭武帝不願意當這個壞人,心道:‘反正相爺在百姓們心裡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再壞點也是無妨的。’便叩首應下,謝恩起身回班。
這時,新任兵部尚書,兼天策將軍李清出班拱手道:“陛下,微臣請問,鎮南、徵東三軍的一季軍餉可否備齊?三位元帥皆寫信催問得緊。”在大秦,兵部負責徵兵、籌餉、供給之類的軍隊後勤,至於軍官任免、軍隊的指揮權,皆歸太尉府所有。
聽到這問話,剛回去的田憫農只好重新出列,拱手道:“啟奏陛下,去年國庫吃緊,秋稅收上來之後,才還清積欠百官的俸祿,到今年只夠發放禁軍的餉銀,至於邊軍餉銀與百官俸祿,還是要等到春稅收上來之後,才能發放。”
昭武帝微微皺眉道:“不是說那一塊去了之後,就不會再拖欠了嗎?”他雖然沒有明說,但百官都知道,指的是‘衛’字號軍隊的裁撤,這計劃開春便要執行,早就是盡人皆知的秘密了。
田憫農咽口吐沫,看一眼御階上閉目養神的隆威郡王,小聲回稟道:“去年擬定這事兒的時候,是連著南方一道算進去的,但是去年兩省一個子兒的秋稅也沒收上來,少了這幾百萬兩銀子,是以才捉襟見肘了。”委委屈屈的樣子,彷彿受氣小媳婦一般。
昭武帝看一眼秦雷,平淡問道:“去年你給南方作保時,是怎麼說得?”
秦雷拱手微笑道:“啟稟父皇,孩兒說南方不會短了朝廷銀子,只求緩繳些日子。”
田憫農聞言小聲道:“秋裡的稅金,十月就該解進國庫,現在正月都快過了。”
秦雷微帶歉意的望他一眼,拱手輕聲道:“請大人暫緩些日子吧。”無論雙方立場如何,他都很佩服這位為了避免大秦財政崩潰而殫精竭慮的憔悴老者,自然也不忍心與他耍狠使橫。
但要秦雷答應繳稅也是萬萬不可能的,南方遭了那麼大的**,按說免稅三年都是應該的,不然怎麼恢復生產啊?可文彥博居然堅持要南方如期繳稅,秦雷又管不著戶部、更管不著丞相府,只好施展‘拖’字訣,拖得一段是一段,爭取一年不交稅,起碼也要賴掉半年的。
田憫農也不怕秦雷,話說人窮瘋了的時候,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他還巴不得秦雷把自個打殘了,好扔了這堆爛攤子,回家修養去呢。所以即使五殿下極為罕見的低聲下氣,他也依舊不鬆口,微微提高嗓音道:“南方的情況微臣也做過些瞭解,已經恢復的很好了……單單收些田戶稅,應該承受得起了。”
秦雷心中微微著惱,耐著性子道:“田大人,若是把南方百姓米缸裡的每一粒糧食都搜刮出來,確實可以交上稅,但你讓百姓如何度春荒?若是吃不上飯,餓死人不說,定會大大影響春播麥收,也耽誤了你田大人的春稅不是!”他久居人上,早就養成了惟我獨尊的性子,對下面人的耐性始終是有限的。
聽到隆威郡王語氣中的尖酸之意,田憫農老臉漲的通紅,顫聲道:“王爺明鑑,若非實在等米下鍋,卑職何苦要逼迫二省民眾?可邊軍俸祿不能再拖欠了,再拖……是要生變得。”
一邊的李清也出言幫腔道:“是呀陛下,邊軍將士身負保土衛國之重任,可不能寒了他們的心啊!”
大殿裡百官心道:‘好嘛,不能寒了他們的心,卻可以隨便寒我們的心啊?這也不商量下,就預設又給我們停薪了,還讓不讓人活了?’但經過去年的困難時期,他們也知道國庫確實沒錢,只好先這麼地了,反正大夥也不指著這點俸祿過日子。
秦雷見兩大尚書一起朝自己開火,一翻白眼道:“好吧,你們去收吧。”心道:‘收上來才怪呢。’卻是有用上了耍賴**。
每次議到這兒,總會出現僵局,昭武帝都習慣了,便適時出言和稀泥道:“朝廷和地方上各有各的難出,不好統一啊。”一句話定調:別爭了,都沒什麼錯,屬於朝廷內部矛盾,可以協商嘛。
三人只好拱手道:“請陛下訓示。”
昭武帝微微頷首道:“既然是內部矛盾,處理起來需得慎重。這樣吧,兵部回去合計一下,給個最低的需求數目;南方兩省呢,也緊巴緊巴,給個最高的支付數目。若是還不夠的話,戶部想想轍補上吧。”
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道有沒有’,昭武帝不愧是十七年的泥瓦匠出身,和稀泥功夫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這番言論看似很有道理,各方利益都算照顧到了。但實際上毛作用也沒有,到最後一定是給得嫌多、要得嫌少,奉命補充的說沒有,大夥還得繼續吵。
但此時三人都覺得還不錯,拱手齊聲道:“陛下聖明。”秦雷之所以覺得不錯,是因為吵架也是一種‘拖’,只要能拖下去,吵一年才好呢。而田憫農也不想過於得罪五殿下,再說他只是個補充的,人家正主還沒掐架,他有什麼好急的。
至於李清,這傢伙覺得昭武帝說得很有道理,已經開始盤算該要多少合適了,卻弄不明白這背後的貓膩。
待三人退下,一直沉默不語的武勇郡王出班拱手道:“啟奏陛下,臣的假期已盡,特來向陛下辭行。”
昭武帝聞言面色微微一沉,淡淡道:“許了,什麼時候走?”
“臣已經與皇祖母辭別,待下朝後立時便走。”
昭武帝稍吃一驚,但很快又耷拉下眼皮,揮手道:“雨田替朕送送他,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