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刻到得金井衚衕,陳斯遠翻身下馬上前打門。
老僕開了門,見來的是陳斯遠,忙叫人往裡通傳。
陳斯遠進得內中,待轉過垂花門,迎面便見邢德全那廝瞪著牛眼滿臉愕然而來。
“舅舅。”
“誰是你舅舅?你這賊廝竟敢——”
不待其說完,陳斯遠笑著上前遞過了一疊銀票:“舅舅誤會了,瞧,外甥苦等舅舅不來,今個兒只好自己來送銀錢來了。”
一疊銀票生生將邢德全砸懵了。
“額……你這……”
陳斯遠揮手打發了垂花門前的下人,扯著邢德全往裡走,低聲說道:“也不知舅舅哪裡聽得謠傳,惹得外甥被姨媽好一通唬。費了好些唇舌這才解釋清楚。”
“啊?”邢德全撓頭不已。忙問道:“謠傳?不能啊,那沈跛子的確才從揚州歸來,還能有假?”
陳斯遠撇嘴道:“也不知哪裡囫圇聽來的,此事跟外甥真真兒半點干係也無。”頓了頓,又道:“舅舅想想,若真個兒是我滅了家門,只怕海捕文書早就四下都是了,路引一亮出來,說不得就被拿在當場,又怎會好端端的來了京師?”
那人頭兩年就沒了蹤影,不過孫廣成得了信物,想來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至於滅門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單想來與原身無干?
且陳斯遠的戶牌可是貨真價實,不過是同名同姓罷了,沿途兵丁自不會攔截。再有此前又提前說了分了家,遠隔千里一時間又哪裡查的清楚?
“對啊,這說不過去。”邢德全心思簡單,又見果然得了一千一百兩,頓時又信了幾分。便問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斯遠故作無奈道:“誰知哪個好事兒的亂傳?我也懶得說三遍,舅舅快叫了三姨來一道兒聽聽,免得我還要再說一通。”
“好好好,遠哥兒先去堂中,稍坐,我這就去請了三姐來。”
邢德全撇下陳斯遠往後頭行去,行走間抖落了下銀票,頓時樂得後槽牙都露了出來。遙遙就嚷道:“三姐,三姐快來,咱們只怕聽錯了!”
陳斯遠自個兒進了正房裡落座,不一刻聽得環佩叮噹,便見邢德全、邢三姐領了丫鬟、婆子行了進來。
陳斯遠起身見禮,邢三姐狐疑著略略頷首,旋即揮退下人,尋了位置落座。
又看向陳斯遠道:“遠哥兒,到底怎麼回事?”
陳斯遠一探手,苦笑道:“還能如何?外甥早二年就分了家,素來在城外居住。三月裡城中老宅遭了禍事,外甥倒是去家中問了一嘴,奈何族中耆老以外甥早已分家為由,一徑將外甥哄了出去。
其後外甥幾次去衙門,皂吏都只推說乃是遭了賊人。”
“原是這般——”
這倒是說得過去。同族中人又不都是良善之輩,那繼室連帶子嗣死絕,正好將家產收入公中,又怎會容早已分家的陳斯遠染指?
邢三姐尚狐疑不已,邢德全一拍大腿道:“原來是這樣!驢肏的沈跛子,胡亂聽了一嘴就亂說,回頭兒定要給他個好兒!”
陳斯遠又道:“三姨,我母親左耳下有一小痣,想必三姨必定記得。”
邢三姐與其堂姐不過見過幾回,哪裡記得這些?可想著既然遠哥兒不曾被大姐拿了去,想來應是真的。
因是便長出口氣,又橫了邢德全一眼,叱道:“聽個信兒都聽不全,險些誤會了遠哥兒!”
邢德全委屈道:“那沈跛子說的,我哪兒知道是假的。”
“你還敢說!”
邢德全頓時耷拉了腦袋不言語了,想起到手的一千一百兩,這廝轉頭又暗自樂了起來。
陳斯遠又道:“方才姨媽問明瞭,緊忙打發外甥來與三姨、舅舅分說,不然傳揚出去,來日豈非鬧了笑話?”頓了頓,又道:“再說我若真是個西貝貨,哪裡能矇混過去?就算拖延一時,姨父先前就給蘇州去了信,來日璉二哥自蘇州回返,不是什麼都露了?”
邢三姐聽聞此言方才疑心盡去,比前一回熱絡了許多。陳斯遠略略盤桓便起身告辭,那邢德全又纏磨著邀陳斯遠遊逛,陳斯遠含混應付過去便出了邢家。
方才解了韁繩,忽而聽得‘咦’的一聲,抬眼便見一張俏臉自牆頭露出來。
“陳家哥哥?”尤三姐笑顏如花,晃了晃手中的紙鳶道:“虧得這紙鳶落在牆頭,不然我還不知陳家哥哥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