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前因後果的他們,只把這次來訪看做如串門遊玩一樣的平常。
甚至對這個院子的陳舊、暮氣和空蕩還有了幾分不耐,都嚷嚷著要回家。
“姥姥,咱們家走吧。這太不好玩了。”
“是呀,哪兒有公園好玩啊,咱回家吧,我還想看電視呢……”
“姥姥,我餓了,咱該回去吃飯啦……”
老太太暫時可顧不上這些小的了,很鄭重的跟寧衛民託付。
“寧先生,您比我們有本事,這院子能落在您手裡,也是它的福氣。免得讓我們糟踐了它。這院子從此就託付給您了,我放心哪。聽說您這就打算好好修修這小院?那我有個不情之請,等修好之後,我……我還能不能再來看看啊?”
老人的話透出生活的無奈和情感上的眷戀,這又是讓寧衛民不自覺的感到了一種憐憫的酸澀。
他趕緊痛快的承諾。
“沒問題,大媽,您想看這院子就隨時來好了。今後翟大爺還要幫我的忙,留下來關照這個院子呢。都不是生人,隨時的事兒,您要來方便的很……”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強笑了一下,又回眼去看垂花門,去看院裡的海棠樹。
四月底,正是那兩株西府海棠開得正豔麗的時候。
蝴蝶紛飛,麻雀啾啾的空曠院落裡,儼然已經是一片春光明媚、花團錦簇的景象。
老人喃喃自語,“多好的院兒,多好的院兒啊。孩子們,你們真該都好好看看,這裡曾經是家,是咱們的家啊……”
說著,又是兩行清淚落下。
“大媽,您……”寧衛民關切的問了一句。
“沒事兒,我沒事兒……寧先生,咱們再會吧。”
老太太胡擼著臉,在兩個女兒攙扶下。
這次是真的轉身,奔著院門口走去。
看著老人顫巍巍的背影,寧衛民實在糾結得難受。
又看了看翟家門口亂成一團的景象,他這時忽然意識到,他追求的皆大歡喜其實是不存在的,他的自我感覺有點太良好了。
動遷壓根就很難做到圓滿,至少老人不會像年輕人那樣樂意的。
心中不忍下,忽然他靈機一動,又追了上去。
“大媽,您留步,我們今天帶相機來打算拍房子,您也拍幾張照片留個念想吧……”
這一聲如同帶有魔力的咒語,讓老人立馬停步,轉身。
“寧先生,您……您這……謝謝,謝謝啦……”
於是很快,老太太這一家人回到了垂花門前站好。
由寧衛民親自執掌的相機,鏡頭裡嗎,一張全家福定格。
老人悲慼戚的表情終於有所緩解,露出了那麼一絲不知是寬慰還是感激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