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民倒是覺得自己有點小氣了,不好再表現出這種偏袒性的自私,便也微笑著點點頭。
“那小石頭自己是什麼反應?這丫頭驟然身價大漲,是不是被高價合同給嚇傻了?”
可結果沒想到,曲笑對這個問題,給予的回答卻當真讓寧衛民大吃了一驚。
“嚇死?怎麼可能!這丫頭可是宋總口中膽大包天的小石猴子。寧哥,你都想不到她有多荒唐。錢還沒掙到多少,她就敢往外攘了,花錢的方式倒是能把別人嚇死。”
“我們臨回國前,這丫頭已經走完了聖羅蘭的第一場秀,結束後就拿到了兩萬法郎。這可是相當於普通法國人五個月的工資啊,放在咱們國內絕對是一筆鉅款。可這丫頭呢?一點沒當回事。不但連著幾天大宴賓客,連街邊流浪漢也請了來。尚未聽說過路易斯威登,她就敢進店訂製了箱子,最後賬單送到卡頓先生那裡,叫他過目都變了臉色。”
“還有我們回國前的最後一天,我跟小石頭出去吃飯,壓根就沒看清商店的名字,就被這丫頭拽進了卡地亞,她非要我選件珠寶或者手錶送我。我實在沒辦法拒絕,就選了這個最簡單的。後來回國後我再跟小石打國際長途聯絡,才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亂子。”
“敢情就這塊表居然要兩萬五千法郎,小石頭刷卡的時候就沒看價。因為超過小石頭所能支付的額度,銀行拒絕付款,小石打電話還跟人家急了,聽說還罵人家來著。最後當然又是卡頓先生給解決的問題。這丫頭啊,自己一個人在巴黎,可真讓人擔心。我說要給她匯錢,她還不讓,後來我只有託宋總幫忙把錢匯過去了。但我聽說她後來又亂花了不少錢,每次走秀完一拿到錢就管不住自己,已經欠下十萬法郎。卡頓先生好像沒收了她的卡了,還讓人天天看著她……
曲笑的話沒錯,一個在巴黎亂花錢的十八歲女孩,實在叫人沒法放心。
不過這倒是石凱麗的風格,而且也能體現出她為人的品性來,局氣,豪爽,大方,灑脫。
而且對曲笑的友情,顯然也是十足真金的,否則不能夠如此。
從這方面來看,寧衛民倒真是替曲笑感到由衷欣慰。
“宋總果然沒叫錯,她還真是個無法無天的孫猴子。尤其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想起她第一次京城飯店參加演出的事兒來了。當時演出一結束,她不就把五塊錢外匯券的勞務費都買了荔枝吃嘛。這些就是她能幹出來的事兒。不過你也不用過於擔心,畢竟還有卡頓先生照看她呢,依我看,法國老頭兒純粹是把她當自己女兒了。有卡頓先生在,她在巴黎不會出什麼問題的。何況她這人愣頭愣腦,大大咧咧的,對什麼都無所謂,適應能力很強。再背的事兒,她轉臉就能忘了,不會往心裡去的。”
寧衛民不免有些啼笑皆非的感慨了幾句。
但正如他所說的,他並沒有替石凱麗過多憂慮。
話鋒很快一轉,反而關心起曲笑的狀況來。
因為寧衛民非常清楚,曲笑和石凱麗是完全相反的型別。
曲笑可不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又總是習慣先照顧別人的感受。
就免不了時常會壓抑自己,愛把自己的想法和需要擱在心底。
“坦白說,其實我倒是有點擔心你。離開了小石頭,你是不是感到心裡難過,像丟了點什麼?你最近過得怎麼樣?沒小石頭陪你了,工作生活還順利嗎?哎,你應該是在大阪為高島屋演出吧?這次來東京到底為了什麼,跟領導請假了嗎?對了,這麼貴的表,你既然把錢匯給小石頭了。自己還有錢花嗎?”
聽著寧衛民嘮嘮叨叨,跟自己的父母一樣,曲笑實在忍不住,笑了。
“寧哥,你又小瞧人啦。我可是比小石頭大喲,她那麼小,都能適應一個人生活,靠自己在巴黎打拼。我在日本演出身邊還有那麼多同伴,怎麼不行?我可不會為這件事哭鼻子的。雖然說是有點想小石頭的,但我更替她有這樣的機會感到高興。至於錢的事兒,你真不用替我擔心。畢竟我還是首屆模特大賽的冠軍呢,我的勞務費可比別人高多了。現在演一場就有一萬五千円。還有還有,我這次來可不是偷跑出來的,是隊裡領導需為配合高島屋的宣傳需要,派人陪我到東京接受電視臺和兩家雜誌採訪的。我也是工作圓滿完成,才請假外出,來看你的。對了,我這次拍的照片還會有額外的勞務費呢,一共四十萬円,二十萬円歸我自己。怎麼樣?我也很厲害的吧!”
顯然,面對事業生活的處境,名利場中的比較,曲笑是樂觀且淡定的。
這不僅源於她天生的性格,這個年代國內樸實的民風,更源於家庭的言傳身教。
曲笑的父母都是腳踏實地的人,不但沒因為女兒在時尚舞臺嶄露頭角飄飄然。
而且從小到大一直在教育她,人生在世,沒有捷徑可走,謙受益,滿招損。
想要過的幸福,除了努力,還得懂得知足。
於是寧衛民不但清楚為什麼曲笑人會出現在東京了,也對她的情況放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