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你瞧,怎麼還急了呢。我也沒說什麼啊。」
「你這是人話!我向著誰你不知道?對你多好都白費。現在文藝界,想幹什麼離得開錢啊?你不知道啊。」
姜聞可憐巴巴地說,「我知道。可你這人脾氣也太大。說點火你就著。咱倆是一頭的,還是你跟他一頭的啊?你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呢?這也太……太傷我心了。」
劉曉芩氣鼓鼓的,「傷心?我還傷心呢。那你還不走?趕緊的,給我走人。」
見劉曉芩還是不依不饒,姜聞只有低聲下氣告饒了。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我給你請罪。我當然知道你為我好,可我畢竟是個男人啊,我哪兒見得你為我求爺爺告奶奶的受委屈,就連這麼個主兒你也……我不說別的,他有那個本事嘛。咱求他?回頭他再求日本人去。這擱過去,不說漢女幹吧,往好了算也就是個買辦。那咱算什麼?」
別說,這下倒是管用了,雖然劉曉芩嘴裡說著,「行了啊,別不知好歹了。」
但心裡卻也有點甜絲絲的,由不得接下來給姜聞細細講述她所瞭解的寧衛民,到底是個什麼成色的人物。
「你可別小看人,你要是想拉投資啊,多半還就找他最靠譜。人家可不像你說的似的,有本事著呢……」
其實要說起來,作為和寧衛民認識最早,因為《垂簾聽政》這部戲受到過餐食救濟,而算得上頗有幾分交情的劉曉芩,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是真沒怎麼重視寧衛民。
她一向只把寧衛民當成一個頗有才華,為人有點仗義勁兒的外企高管。
在她的眼裡,寧衛民是毫無背景的一個人。
之所以能在皮爾卡頓公司混得開,主要還是因為他儀表堂堂,脾氣好,會做人,投了宋華桂的眼緣。
畢竟年紀輕輕,就是再有本事,沒有一個好領導,沒有展示能力的舞臺又有什麼用?
所以她在寧衛民的面前,仗著和宋華桂私交不錯,向來都能端著影后的架子,想說什麼說什麼,只把寧衛民當成一個可以結交,或許以後才用得上的小兄弟。
甚至她介紹的鄭銘銘和宋華桂商洽合作一事,就因為寧衛民對於皮爾卡頓核心利益比較堅持,她還認為寧衛民故意從中作梗,私下裡找他發作過脾氣。
然而也是從這一次起,寧衛民重新整理了她的認知。
首先,是寧衛民綿裡藏針地提醒了她,鄭銘銘是在花小錢辦大事,要她不要做濫好人,被人利用她的好心。
跟著事成之後,寧衛民就履行承諾給了她五萬塊的介紹費。
這對比鄭銘銘送的那條金項鍊,她算徹底明白了港慫有多壞,到底誰才是把她當槍使的吝嗇鬼。
其次,是劉曉芩也沒想到,在馬克西姆被自己呵斥的那個小丫頭,居然被寧衛民捧成了大歌星,不過一盤磁帶,銷量和風頭就蓋過
了那些主流歌星。
再之後,寧衛民發明拉桿旅行箱和出國開餐館的訊息,更是一件件的讓她感到意外。
而那時才知道宋華桂有心讓寧衛民坐公司二把手,都被他拒絕了。
再等到皮爾卡頓公司因為囤積日元賺出了一棟大樓的錢,那鄒國棟興奮中不加掩飾的跟宋華桂說,「多虧聽了衛民的話了,按這小子說的去做生意比搶錢還過癮。您還是跟他好好說說,趕緊讓他回來做公司副總得了。我根本比不了他。」
劉曉芩才知道寧衛民在皮爾卡頓公司到底是處於什麼位置,又有多麼重要。
於是之前印象中的那個嘴甜殷勤,善於奉承的寧衛民變得模糊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能力超群,才華橫溢,卻不失幽默,親和友善的形象。
再等到從廠裡知道了寧衛民幫著國內三家制片廠談成了與日方合作的大製作電影《李香蘭》,並且和松本慶子在交往的訊息,這更是讓劉曉芩對於寧衛民產生了一種極度震驚的陌生感。
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為什麼給寧衛民介紹物件屢遭失敗。
原來是人家的眼界高啊。
其實不是不喜歡娶個演藝圈的媳婦,是一般的小明星和美女都看不上。
要娶人家就去把日本第一的大明星娶回家來,這才是人家的心願。
但是,要說真正讓劉曉芩絲毫也不敢小覷寧衛民,對他徹底心服口服。
甚至性格豪爽大氣的劉曉芩從此在寧衛民面前變得小心謹慎,對榮飛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還得說是這次寧衛民回京後,劉曉芩透過業內的渠道,獲知他為了引入法國電影和電影局已經中影公司的人見面談判,並且還把上譯廠的領導緊急從滬海弄了過來這些訊息。
要知道敬官畏官是數千年薰陶的結果,也算我們國粹之一。
這些人雖然在電影行業之外或許沒人太當回事,但確實能夠對劉曉芩全面壓制,掌握著他事業前途的大人物。